第74章 阴阳外卖员(续)(2/2)

“谁知道呢。”老周磕了磕烟灰,“下面的人,也许也想尝尝人间的烟火气。或者……那根本就不是给你点的。”

“不是给我点的?”陈默没明白。

老周没有解释,转而问道:“那沓‘钱’,你看仔细了?除了印着你的像,别的呢?编号?图案?和真钱有什么不同?”

陈默努力回忆:“编号……好像没有正常的编号,都是些看不懂的符号或者乱码。图案……除了我的照片,好像还有一些很淡的、奇怪的纹路,像是……符?或者花纹?我当时吓坏了,没敢细看。但摸起来,纸质、手感,跟真钱几乎一模一样!”

“手感一样……”老周喃喃重复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印着活人像的阴钱……这可不是寻常鬼物能做到的。这是要‘买’你的命啊,小伙子。”

“买我的命?!”陈默如遭雷击,脸色惨白。

“阴间有阴间的规矩,买东西得付钱。”老周的声音低沉下去,“下面用的钱,是冥币。但如果要把活人的东西——比如你的‘外卖’,甚至你的‘时辰’——真正‘买’过去,就得用能沟通阴阳的‘钱’。印了你的生人相,等于在这‘钱’上打下了你的印记,这钱就只能‘买’属于你的东西。它给了你这沓‘钱’,说明交易已经成了。它拿到了它要的‘外卖’,而你,收了它的‘买命钱’。”

“可我没卖给它任何东西!”陈默失控地低吼,“除了那份粥!一份破粥!”

“在那种地方,那种时辰,你递出去的那份‘外卖’,象征的意义可能远不止一碗粥。”老周叹了口气,“也许是你的‘阳气’,你的‘运气’,甚至是你未来某段‘时间’……谁知道呢。这种交易,往往不清不楚,但一旦成了,就难扯脱。”

陈默浑身冰冷,手脚发麻。他想反驳,想说这是迷信,是胡说八道,但昨晚和今早那真切无比的恐怖经历,让他无法把老周的话仅仅当作危言耸听。

“周叔……那我该怎么办?我把钱还回去?我去找那个纸人……不,找那个‘东西’说清楚!”陈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还?”老周摇摇头,重新拿起竹篾,“那种‘钱’,沾了你的手,印了你的相,就跟你绑死了。扔不掉,烧不化,就算你把它放回404门口,它也会以别的形式回到你手里。至于去找……”他看了一眼陈默,“你昨晚能全须全尾地跑出来,已是走运。再去一次,那门后的‘东西’恐怕就不会让你只是送个外卖了。”

“难道……难道我就等死吗?”陈默瘫坐在旁边一个堆着纸元宝的箱子上,箱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老周沉默了片刻,烟雾在他干瘦的脸前盘旋。“也不是全无办法。”他慢吞吞地说,“这种‘买命钱’,讲究一个‘契约成立’。它给了钱,你收了,交易就算达成一半。但如果……‘钱’没花出去,或者‘买’的东西没真正交割清楚,这契约就还有漏洞,或许能钻。”

“漏洞?”陈默猛地抬头。

“它给你钱,是‘买’了东西。但这笔‘钱’,还在你手里,意味着交易并未彻底完成。尤其是这种印了你相的‘阴钱’,它必须在你‘自愿’或‘无知’的情况下,用这钱‘买’了东西——通常是买你活人的东西,或者花在活人世间——契约才会彻底生效,把你‘买’过去。”

陈默听得云里雾里,但抓住了关键:“就是说,只要我不花这钱,就暂时没事?”

“暂时。”老周强调,“而且,你不能让它以任何形式‘流通’出去。不能给人,不能存银行,更不能用来买东西。否则,钱一离手,契约就加固一分。同时,你也要小心,它可能还会用别的方式,来‘催’你完成交易,或者直接来拿它‘买’走的东西。”

别的方式?催?陈默想起那纸人空洞的眼窝,不寒而栗。

“那……那我该怎么摆脱这东西?”陈默急切地问。

老周又抽了口烟,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说道:“法子不是没有,但麻烦,也有风险。首先,你得知道跟你做交易的,到底是什么‘来头’。西郊404……我得去打听打听。其次,要破这‘买命钱’的契约,需要找到一件能‘抵账’的东西。”

“抵账?”

“嗯。用一件足够‘贵重’、足够‘特殊’,并且它可能想要的东西,把这笔‘债’顶掉。但这东西不好找,得看机缘,也得看你的运气——如果你还有运气的话。”老周看着陈默惨白的脸,“最后,还得选对时辰和地点,做个‘了断’的仪式。这些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听起来希望渺茫,过程凶险。

“在你找到办法彻底解决之前,”老周指了指门外,“先照常过日子,但千万记住,那沓‘钱’,碰都别碰,更别说花。晚上……尽量别接西郊那边的单子,离那片地方远点。太阳落山后,自己多留神。”

“照常过日子?”陈默苦笑,他现在哪还有心思过日子?

“不然呢?你越是显得异常,越是害怕,身上的‘活气’就越弱,那些东西就越容易找上你。”老周的语气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麻木,“该吃吃,该喝喝,就当被狗咬了,暂时死不了。等我这几天帮你问问西郊404的底细。”

陈默知道,从老周这里暂时只能得到这些信息了。他勉强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周叔,谢谢您。打听消息……需要钱吗?我……”

“算了。”老周摆摆手,重新拿起那个没画脸的纸人,“等你真活下来再说吧。走吧,我这儿阴气重,你待久了没好处。”

陈默感激又惶惑地点点头,转身慢慢挪出小店。铜铃再次发出喑哑的声响。

门外阳光刺眼,市声扑面而来。陈默却觉得,自己仿佛刚从另一个阴冷的世界回来,浑身都沾满了看不见的晦气。老周的话在他脑子里翻腾:“买命钱”、“契约”、“漏洞”、“抵账”……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城中村。路过昨晚那家粥铺时,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盯着招牌看了几秒。就是从这里取走的餐,送到了那个鬼地方。

回到出租屋,那床脏毯子裹着的“东西”还在原位。陈默远远避开那个角落,甚至不敢朝那边看一眼。他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试图理清思绪。

恐惧并未消退,但极度的疲乏终于压倒了一切。他在被子下蜷缩着,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陈默!陈默!死了吗?开门!”是房东粗嘎的嗓音,伴随着不耐烦的拍门声。

陈默一个激灵坐起来,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暗沉,傍晚了。他定了定神,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房东那张油腻肥胖的脸,穿着皱巴巴的睡衣,手里夹着烟。“这个季度的房租,拖了几天了?什么时候交?不想住趁早滚蛋!”

“王哥,再宽限两天,就两天,我……我马上就有钱了。”陈默低声下气地恳求,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那沓鲜红的、印着自己脸的“钱”。

“有钱?你有个屁钱!”房东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昨天就见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惹什么事了?我告诉你,别给我这房子里招不干净的东西!最晚后天,后天晚上我再来,见不到钱,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押金也别想要了!”

房东骂骂咧咧地走了。陈默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钱。又是钱。活人的世界,死人的“交易”,似乎都绕不开这个字。

后天晚上……

他下意识地,又瞥向了床底那个被脏毯子包裹的角落。

夜色,悄然降临。城中村的灯火次第亮起,喧闹中透着一种虚浮的热闹。陈默坐在昏暗的屋子里,没开灯,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声音,第一次觉得,这个破败肮脏的角落,竟是如此让人留恋。

而那双存在于记忆和想象中、来自404门后黑暗里的眼睛,似乎正穿透墙壁和夜色,无声地注视着他。交易尚未完成,“买家”或许正在等待,或者……正在路上。

床底那个被脏毯子包裹的轮廓,在渐浓的黑暗中,仿佛有了自己的呼吸,细微地,一起,一伏。陈默猛地移开视线,冷汗,又一次悄悄浸湿了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