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阴阳外卖员(续)(1/2)
地上那张钞票,照片里的“陈默”眼神空洞。而站着的陈默,感觉自己的魂魄也快被那目光吸出体外。他猛地后退一步,脊背狠狠撞在冰冷潮湿的砖墙上,闷痛让他稍微回神。
不是梦。阳光刺眼,手里的触感真实,那些照片……每一寸细节都来自他乏善可陈、充满疲惫的二十四年人生。
他猛地扑到墙角那个掉漆的绿色塑料脸盆前,盆底还残留着昨晚的洗脸水,浑浊不堪。他哆嗦着抓起那沓“钱”,像握着烧红的炭,想扔进去,又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最后,他扯过床上那条散发异味、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薄毯子,胡乱地将那沓钞票裹了几层,用力塞到硬板床的最里侧,紧贴着渗水的墙壁。好像这样就能把它们与自己的世界隔绝。
做完这一切,他瘫坐在床沿,大口喘气,汗水浸湿了鬓角。胃里一阵翻搅,恶心感直冲喉咙。他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在口腔蔓延。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是接单软件的提示音,平时听来是铜钱响,此刻却像丧钟。他看也没看,直接按掉。屏幕亮起,背景是他去年生日时,在路边摊吃一碗加蛋长寿面的随手拍,面汤浑浊,蛋煎得有点焦,他对着镜头勉强扯出的笑容,现在看来,竟和钞票上那些黑白影像有几分重合的死气。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
他猛地站起身,套上那件皱巴巴的外卖服,像逃离现场一样冲出了出租屋。城中村白天嘈杂拥挤,人流摩肩接踵,劣质音响放着口水歌,煎饼果子的油烟混杂着公厕隐约的气味。这些平日让他烦躁的“活气”,此刻却成了某种救命稻草,证明他还存在于一个正常(哪怕庸常肮脏)的世界。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神发直,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脑海里反复闪回昨晚的画面:黑洞洞的楼道,吱呀作响的木门,惨白的纸人,猩红的腮红,干涩的“不用找了”……然后画面跳接到今早,鲜红底色上自己黑白分明的脸。两个场景在脑中疯狂旋转、交织,拧成一股冰冷粘腻的绳索,勒得他喘不过气。
是幻觉?压力太大了?他用力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痛清晰。是有人恶作剧?用高科技手段伪造了以假乱真的钞票来整他?就为了耍一个穷困潦倒的外卖员?这成本也太高了,而且昨晚那个纸人……那种直接作用于神经的恐惧,不是普通恶作剧能营造的。
他路过一家便利店,玻璃门映出他苍白失魂的脸。鬼使神差地,他推门进去,径直走到冷饮柜前,抓起一瓶最便宜的冰镇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灌下去大半瓶。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咙,进入胃袋,稍微压下了一些灼热和恶心。
走到收银台,是个打着哈欠的中年妇女。他摸向口袋,指尖触到几张零散的纸币和硬币——那是他昨天留下的“活钱”,用来应付吃饭和充电。他抽出两张十块,递过去。
老板娘接过钱,习惯性地对着光线照了照,手指捻了捻,又拉开收银抽屉准备找零。动作自然流畅。
陈默的心却提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两张十元纸币。它们看起来完全正常。老板娘没有任何异样。
难道……只有那一沓变了?只有百元钞?或者,只有特定时间、特定方式获得的才会……
“找你四块。”老板娘把零钱和一张小票推过来,疑惑地看了一眼愣怔的陈默,“小伙,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没……没事,谢谢。”陈默抓起零钱和水,逃也似的离开了便利店。
外面的阳光依旧炽烈,他却感觉不到温暖。那沓被藏在出租屋墙角、裹在脏毯子里的“钱”,像一个散发着不祥辐射的源头,即使隔着距离,也让他坐立难安。
他必须找人说说。一个人承受这些,他快要疯了。
他翻着手机通讯录。家人?在遥远贫穷的老家,除了要钱和抱怨,平时几乎不联系,说了除了让他们骂他“撞邪”“没出息”或者逼他寄钱回去“做法事”,不会有任何帮助。朋友?在这个城市,他所谓的“朋友”不过是几个同样跑外卖、偶尔一起蹲在路边抽烟抱怨平台的同行,交情比烟圈还淡。同事?更谈不上。
手指划过一个个名字,最后,停在了一个备注上:“老周 – 丧葬用品店”。
老周是他以前跑腿时认识的,在城南旧货市场旁边开一家小小的丧葬用品店,卖些香烛纸钱、寿衣骨灰盒。那人五十多岁,干瘦,总是穿着深色中式褂子,话不多,眼神有点浑浊,但偶尔聊起他们行当里的一些“规矩”和“忌讳”,又显得门儿清。陈默给他送过几次货,都是些元宝蜡烛之类,老周收货爽快,从不拖欠跑腿费,有一次还多给了十块,说“这活儿晦气,辛苦你了”。
也许……老周能知道点什么?关于纸人?关于冥币?甚至……关于冥币变真钱还印了活人照片这种邪门事?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陈默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在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朝着城南旧货市场方向猛蹬。
旧货市场永远弥漫着一股陈腐、杂乱的气息,废弃的家具、生锈的零件、真假难辨的古旧物件堆得到处都是。老周的店在市场最里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门脸窄小,招牌是块褪了色的木匾,用黑漆写着“周记香烛”,旁边还画了个似是而非的八卦图案。
店门虚掩着,里面光线昏暗,飘出浓郁的檀香、线香和纸张陈放的气味。陈默在门口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门上的铜铃发出喑哑的“叮当”声。
店里比外面看着稍大,但堆满了东西,显得十分逼仄。两边是顶到天花板的货架,摆着成捆的纸钱、金银元宝、各种尺寸和花色的寿衣、纸扎的房子车子童男童女。靠墙的玻璃柜里陈列着一些玉石或木头做的骨灰盒,样式老旧。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纸屑和灰尘。
老周正坐在最里面一张老旧的八仙桌后,就着一盏白炽灯,用细竹篾和彩纸扎着一个半成品的纸人骨架。他听到铃声,抬起眼皮看了看,见是陈默,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儿,只淡淡说了句:“来了。”
“周……周叔。”陈默喉咙发干,声音有点哑。
老周没应声,手指灵巧地翻动着竹篾,彩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扎的是一个女童纸人,穿着红绿纸衣,还没画脸,两个空白的圆洞对着陈默,无端地让人心悸。
陈默蹭到八仙桌旁,局促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店里太安静了,只有竹篾的轻响和自己的心跳声。
“有事?”老周终于又开口,依旧没抬头,“今天没你的单。”
“周叔……我,我遇到点怪事。”陈默舔了舔嘴唇,手心冒汗,“想来问问您……您见识多,可能……可能知道点什么。”
老周手上动作停了停,抬起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向陈默。那目光像是能穿透皮肉,直看到人骨头里去。陈默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什么事?”
陈默一咬牙,把昨晚送外卖到西郊殡仪馆附近老宿舍楼404,开门的是个纸人,接了外卖给了一沓冥币,以及今早冥币变成真钱、每张都印着自己黑白照片的事,磕磕巴巴地讲了一遍。他略过了自己当时的恐惧细节,只陈述经过,但声音里的颤抖和眼底的惊惶掩饰不住。
老周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听到“纸人开门接外卖”、“冥币变真钱印照片”时,瞳孔似乎微微缩了一下。等陈默说完,他放下手里的竹篾和彩纸,拿起桌角一个油腻的铜制烟杆,慢条斯理地填上烟丝,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旱烟味在香烛纸钱的气味中弥漫开来。
“那沓‘钱’,你带来了吗?”老周吐出一口烟,声音透过烟雾,有些模糊。
“没……没有。”陈默连忙说,“我吓坏了,把它裹起来塞床底了。周叔,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有人整我吗?还是……”他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
老周沉默地抽了几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莫测高深。“西郊那片儿,老火葬场还在用的时候,那宿舍楼就邪性。后来火葬场迁走,楼里人搬得七七八八,剩下些不肯走或走不了的,多半也不是什么……”他顿了顿,“寻常住户。”
“至于纸人……”老周用烟杆指了指货架上那些成品,“纸扎的东西,本就是烧给下面用的‘假物’。通了灵性,接了人气,或者被什么东西‘借’了形,偶尔动一动,也不算出奇。古时候还有‘纸人盗物’、‘纸人报信’的传说。”
“可它……它说话了!还给了我‘钱’!”陈默急道。
“说话?”老周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你确定,声音是从纸人那儿发出来的?”
陈默一愣,仔细回想。那干涩平板、直接钻进脑子的声音……好像确实不是从纸人的方向传来,更像是从门内更深处的黑暗里,或者……就是凭空出现在他意识中。
“好像……不是。”他迟疑道。
老周点点头,又吸了口烟:“那就未必是纸人本身在说话。也许是屋里别的‘东西’,借了纸人的形,接了你这单‘外卖’。”
这个解释让陈默更加毛骨悚然。“别的……东西?接外卖?它要外卖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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