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风雪再压 余灰难熄(1/2)
御前血局既定,殿内的冷气却并未散去。宫灯摇曳,风雪依旧从重檐处卷入,带着锋锐的寒意扑打在金砖之上。皇帝的旨意已下,延妃余党与旧党合谋者一律拖下严审,哭喊声远远传出殿外,顺着御道与风雪交织,仿佛要将整座皇城撕裂。然而,百官心底的惶惧并未因此彻底散去,反而在这片死寂中凝成一股更阴沉的压迫。
无人敢开口,文武百官静立如木偶,只有各自心跳声在耳中如战鼓轰鸣。有人望向江枝,目光复杂到极点。她立于风雪与宫灯交错的光影间,衣袂未动,神色清冷,仿佛殿内一切喧嚣血雨与她无关。然而正是这份冷静,才让他们心中生出更深的恐惧——她已非单纯的香主,而是那柄掌控生死、随时能让血雨落下的刀。
御史台的几名年长大臣在角落里偷偷交换眼神,眼中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更深的担忧。他们明白,一场风暴的表面收束,往往意味着另一层更深暗潮的涌起。今日御前血局虽被江枝一举收割,但碑下的灰烬未必已彻底熄灭。残余的旧党或许会因恐惧而伏低,但也可能因绝望而燃起更烈的暗火。
皇帝的目光扫过全场,脸色冷厉如铁。他的手仍紧紧扣着龙案,指节泛白。显然,今日之局虽在他旨意之下完成,但心底的压抑与震动却丝毫未减。他望向江枝,眼神深邃中带着一抹探究,仿佛要确认——这位女子,究竟还能将局势推到何种地步。
江枝低垂双目,未与皇帝对视,只在心底冷笑。她明白,御前的血局虽已收割,但风雪并不会因此停歇。她要的不是一时的屠戮,而是彻底的定盘。而要定盘,就必须先让所有潜伏的余灰自己跳出来。
大殿渐渐安静,只余下拖拽之声远去。风雪敲打殿门的声音愈发清晰,仿佛提醒所有人——外界并未因今日的血而安宁,反而更将有无数暗线在这风雪中苏醒。
一名禁军统领低声禀报:“启禀陛下,刑司已将逆党逐一押入天牢,待后续审讯。只是……宫外士林已有骚动,百官亲眷聚于街衢,多有惶惧之声。”
皇帝眉头紧蹙,眼底闪过一抹杀意。他最厌恶的便是士林借名义搅动人心,今日既被江枝斩断,竟还敢鼓噪?
江枝轻声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冷意:“陛下,灰烬未息,必有余火。此刻若以雷霆之势压下,虽能暂时平定,却难免留下暗线再燃。臣妾以为,不若再留三日,御前再启碑火,让所有自认清白之人一一立证。届时,若再有敢妄动者,便是明知山火而赴火,彻底断绝借口。”
她的话声落下,大殿中立刻一片寂静。百官面色惨白,心中震动如雷。她这是要三日后再开一次御前公审,让所有暗线无所遁形。
皇帝凝视她良久,缓缓颔首:“好,便依卿家所言。三日之后,朕再临碑前。”
随着这一句话,大殿内外的气息更凝重了几分。众人心中皆知,这三日,必将是风雪再压、暗潮再燃的三日。
江枝心底冷冷一笑,她要的就是这段时间。只有逼得所有潜灰在这三日内全面浮现,她才能一网打尽,将血火彻底收束。
殿外风雪呼啸,皇城的夜色仿佛被无数暗影笼罩。百官鱼贯而出时,步伐皆沉重如负千斤。有人暗暗攥紧袖中手指,指甲掐破了掌心也不自觉。他们心中清楚——风雪未息,灰烬不灭,真正的局,还在三日之后。
江枝缓缓走出殿门,寒风扑面而来,吹乱她鬓角的发丝。她抬眼望向高悬的宫灯,眼神冷冽,心底却只余下一个念头:既然余灰不肯熄灭,那她便以风雪覆之,以血火灭之,让这座皇宫真正无可再动。
风雪连日不止,皇城上空仿佛压着一口沉重的铁钟,随时可能轰然敲响。自御前血局之后,整个朝局表面似乎趋于平静,实则风声暗涌,比以往更险。御前被拖下的旧党之人虽已送入天牢,但他们的亲眷、幕僚仍在城中暗动。御史台里,一些原本低调的大臣突然活跃起来,以“风雪未息,百姓艰困”为由,联名上疏,暗暗指向江枝权势过盛,已动摇国基。
这些疏折送到皇帝案头时,他眼皮连跳,指尖敲击龙案,久久不语。他心知,这背后必是士林余火在作祟。但心中另一股声音却悄然浮起:江枝当真掌控太多,若不加节制,是否会反噬皇权?
江枝立于殿外长廊,远远看着宫女太监进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料到这些旧党余灰不会甘心,就等他们跳出来。夜里,她密召心腹,低声吩咐:“让他们以为我们手中并无实证。再纵一线出去,引他们自投罗网。”
于是,京城风雪之夜,开始有不明人影在市井间游走。有人散布流言,说江枝意欲取代皇帝之信任,甚至要篡改祖制,以香局裁百官。流言如针,刺得人心惶惶。
第二日早朝,一名御史站出,大声弹劾江枝,言辞激烈,指其“夺权弄势,扰乱纲常”。朝堂一片震动,百官心中都有数,这不过是旧党的试探,却没人敢开口辩护。所有人都在等江枝的回应。
江枝缓缓抬眸,眼神如刀锋般掠过那御史,声音冷冽:“御史大人倒是好胆量,敢在御前血口喷人。只是,昨日夜里,你府中暗灯未灭,是在与何人议事?不若请刑司来搜一搜,看看有无逆党的余书?”
此言一出,大殿死寂。那御史面色煞白,嘴唇哆嗦,额上冷汗淋漓。他万万没想到,江枝竟掌握了他暗夜会客之事。皇帝当即拍案而起,怒声喝道:“来人,彻查!”
随着这声令下,那御史瞬间如丧家之犬,被拖出殿外。群臣哗然,心中发寒。江枝只是随口一击,便将一人打得粉身碎骨。
但这仅是开端。三日缓期内,旧党余灰不断试图制造声势,却屡屡被江枝冷手击碎。她像猎人一般,将他们的踪迹纳入掌心,先假装退让,再在最关键时刻扣下铁证。
夜半,皇城外的一条僻巷里,一名士子被蒙面人截杀,口中塞入布条,几乎窒息。幸而江枝早有埋伏,暗中护卫瞬间现身,将刺客拿下。剥开面巾,竟是延妃旧部的死士。此事被传回御前,群臣更觉背脊生寒——暗线果然未绝,且已渗透至城中。
第三日将至,风雪愈烈。御史台里一封密信落在皇帝案头,上写八字:“灰局未熄,宫局自裂。”皇帝手心发冷,他抬眼看向江枝,却见她神色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江枝轻声道:“陛下,臣妾已设下局,待他们自燃。三日之后,必有大网收割。”
风雪第三日的清晨,御前的钟声沉沉响起,比往常更低、更重,仿佛带着压抑的阴雷。百官披裘入殿,面色肃穆,却人人心知,今日必有一场恶斗。
果然,殿上第一名站出者,竟是昔日素以清议着称的翰林侍讲。他声音清亮,却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意:“陛下,天下方在风雪艰困之际,不宜让权独系一人。江枝虽有奇功,但今之所为,已逼得朝局倾斜,百官惶惧。臣以为,应当收回裁断之权,以安人心!”
此言甫落,数名旧党余臣随即附和,御史台亦有大夫拍案,痛斥江枝“扰乱法度”。瞬息之间,朝堂哗然,气氛剑拔弩张。
皇帝面色阴沉,却迟迟不发一言。他的目光扫过群臣,似乎在犹豫。就在此时,江枝缓缓迈出半步,身姿冷峻,声音不疾不徐,却压得满殿寂静。
“人心惶惧?不安法度?诸位大人倒说得好听。”她唇角勾起一抹讥冷,“既如此,那便让百官与天下人看看,是谁在背后点火,是谁在风雪之中煽动余灰。”
话音落下,殿门外踏入刑司官吏,手中提着数个铁匣。匣子掀开,赫然是密信与书册,皆是夜间截获的旧党书令,上书字迹清晰,甚至署有当日站出来的几名大臣亲笔印章。
全殿震动。那翰林侍讲脸色煞白,险些跪倒在地。御史大夫更是唇齿打颤,结结巴巴一句话说不出来。
江枝冷冷一笑:“尔等自以为密谋隐秘,殊不知一举一动,早在我手中。今日竟敢御前鼓噪,正合我意。”
她手腕一挥,刑司带人扑上,将那几名为首之人按倒在地。群臣眼睁睁看着他们挣扎、惨叫,却无人敢再出声。
然而,旧党余火岂会甘心?殿中一名素来沉默的左谏议忽然暴喝,拔剑而出,直指江枝。鲜血未溅之前,江枝眼神一冷,袖中飞出一道短刃,锋芒闪烁,剑与刃交错之间,那人已被扼喉,鲜血喷洒在殿柱之上。
殿堂寂然,连皇帝都一时失神。风雪声透过殿门灌入,仿佛为这一幕添上了凄厉的鼓点。
江枝缓缓抹去指尖血痕,冷声开口:“敢于乱宫者,皆当死。陛下若不立威,朝纲必崩。今日,就让他们血溅御前,给余灰一个警醒。”
皇帝面色抽搐,终究缓缓闭目,重重挥下龙案一掌:“来人,按律即诛!”
随着圣令落下,刑司刃光大作,朝堂之上血流如注。余党惨叫,百官噤声。御前之地,竟成了修罗场。
江枝立于血泊之中,衣袖无半点染污,眼神冷冽如霜。她不需多言,一个个曾妄图合谋反扑的旧党余臣,尽数倒在殿阶之下。
血色渐渐渗入殿砖,仿佛要与大殿的威压融为一体。群臣跪伏在地,谁也不敢再抬头。风雪声似远似近,压着众人的心口,让他们呼吸都变得艰难。
皇帝缓缓睁开眼,看着这一地尸血,喉结上下滚动,心底却生出一股诡异的释然。他明白,从此以后,旧党的余灰已彻底被踩灭,而江枝,已然是他唯一能依靠的利刃。
江枝低声开口,冷冽如铁:“臣妾既为御前之手,便要斩尽一切余灰。今日之后,敢再点火者,只有死路一条。”
殿外的风雪似乎瞬间静止,随后又骤然呼啸,像是天地都在为这场血色定局而惊悸。
殿门一寸寸阖拢,血腥被隔在外头,风声却仍从缝里钻进来,像细碎的锯齿,在每个人耳骨上磨。百官尚未起身,谁也不敢先动。皇帝指尖在龙案上轻轻一叩——一下、两下,像给这一场收割落了板。
“散——”他吐出一个字,又补了一句,“三日之约照旧。碑前问心,再开。”
众人山呼,心却是一齐往下沉。江枝躬身退后半步,不看皇帝,也不看殿中那些面如死灰的人。她转身时,衣摆扫过金砖边缘,沾起一点腥色,很快在雪气里淡了。
出殿,明香已在阶下候着,递来温帕:“大人,手——”
“净。”她将帕在掌心一扣,又递回去,“叫刑司副正到东廊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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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廊风更紧。副正匆匆至,拱手还未直身,江枝已问:“天牢里,延妃那条线,有人交代了没有?”
“口很硬,只认私信,不认勾连。”副正压低声,“倒是押下去的几名盐商供了两桩:一是‘并名’状子里,东州书院的账有人代付;二是城里书坊有掌眼,专挑‘可煽之文’加刻。”
“掌眼是谁?”江枝问。
“还没咬出名字,只指去‘北纸行’对过的茶肆。”
“茶肆的后窗。”江枝点头,“让人今夜别动茶——先动窗。窗里换薄纱,纱上撒两点盐灰儿。明日一早谁的袖口发潮、留白斑,就记。他若是掌眼,自会先去看窗。”
“是。”
“延妃那头,”江枝顿了顿,眼尾掠过一丝讥,“给她换软饭。三天吃不饱,人就想说话。再传话进去,说外头已有两封认罪书。她若不抢头功,以后没她名分。”
副正心里一凛:这话比刀更厉害。他应了一声,退下去办。
明香小步跟上:“大人,书坊那本《并名录》,今日又有人来借,都是些手快的。掌柜的问,要不要再放几本抄底?”
“放。”江枝淡淡,“放给嘴碎、脚快、最爱‘抄错’的人。记住,谁抄错,就请他来碑前当众读正。读一次,心虚一次。”
明香忍不住笑,忙压住:“是。”
“再给卢瑾递话,”江枝道,“‘讲题三日’一过,他那一千石俸谷,拆作十处散到里仓,账上只记五处。有人找茬,说他虚报,就带去看‘剩下五处’。他若明白,就知道我帮他。若不明白——”
“就当他不值。”明香接了下去,心里微松,“卢侍郎是聪明人。”
“聪明人最怕两件事:一是来晚,一是看错。”江枝收了袖,“我给他的是准时的秤、摆正的镜。剩下是他自己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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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在次日申末。城里开始出太阳,薄薄一线,照得碑脚那一圈圈灰痕都显了质地。东华门前围了不少人,或远或近,都不敢踩到碑影里。书坊小厮背着书匣穿梭,嚷一声“借书”,一群人便伸手抓,又一齐缩回去,像被烫着。
“《并名录》、新出的《解名录》各一本,”小厮站在石狮子下喊,“抄清楚了,抄错字的明日去碑前认一认!”
人群里哄地一声散了半边。留下来的几个,互相看了看,硬着头皮接了书,袖口却绷得死紧。旁边两个书生压着嗓子嘀咕:“我那先生……名字会不会在上头?”另一个点了点看不出血色的嘴唇,没答。
江枝在对街茶楼二层坐着,手托盏沿,目光不急不缓地掠过人群。她看人不看脸,先看袖口、步子,再看眼。袖口若新,步子若轻,眼里却沉——那是心事才起;袖口陈、步子重、眼神游,那是心里装着旧账。她要的是第三种:袖口素、步子稳、眼里明,那样的人,才肯在碑下念字。
明香在她身侧,低声道:“北纸行对过那个茶肆,掌眼的人没出现。倒是来了一位新面,肩上有墨,袖口有盐斑。”
“是抄书的手,又碰过窗。”江枝点着桌,“让‘窗’今晚再起一层潮。明天他再来,斑就更大。他若要遮,要么换衣,要么不来。换衣的人怕露相,不来的才是胆子大。”
“那您拿哪一个?”
“都拿。”她淡淡,“先拿换衣的,问‘谁早上给你送的衣服’,再拿不来的,问‘谁嘱咐你不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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