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御史自陈 火证定局(1/2)

晨钟初响,宫城的积雪尚未融化,厚重的白色把整个乾清门压得如同铁桶。内侍们排成两列,手持扫帚与水杖,却无人敢高声说话,只能小心翼翼扫出一条青石御道,迎着寒风走入乾清殿的群僚一个个沉重的眼神。

今日的殿堂,比往常更冷。两侧高悬的朱红宫灯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灯芯里冒出淡淡的烟,像是在嘲笑人心不稳。御史台的大夫与七名御史立在最前,脸色各异:李衡眼窝深陷,昨夜未眠;仇正的手藏在袖中,指尖不断摩挲,掌心里似乎还带着汗;年轻的蔺舟喉结滚动,眼神游移,不敢与前方的御案对视。

“百官肃静——”太监尖声一喝,所有人立刻伏身。

皇帝今日一身黑绣玄袍,面色比往常更加寡淡,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百官。御案右侧的炭盆冒着赤红的火,气息扑面,却压不住殿中寒意。那火焰摇曳之间,反倒把每一张脸都映得苍白。

御史大夫率先出班,长叩于地,声音沉重:“陛下,臣有罪!臣未能约束御下,以致有人行迹可疑、受赂操持,坏我御史清名。臣愿削职留台,三月不得上殿,以谢天下!”

此言一出,殿内立刻掀起一阵骚动。御史自陈,这是宫廷罕见之事。百官屏息,唯恐风声再大一点。

皇帝却并未立刻回应,而是慢慢抬手,在御案上轻轻敲了一下。那声音如同石落深潭,沉得让人心口发颤。他的眼睛缓缓移向七名御史,每一双眼睛都被那目光逼得不敢抬头。

江枝立于殿右,眉目清冷。她没有开口,只静静看着这场“自陈”。眼神如雪,冷得透骨,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李衡咬了咬牙,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声若破裂:“陛下,臣……臣不敢欺!臣确在昨日受了银子,那银……是有人递来的!臣当时心动,手沾了银,却未曾花用。臣愿受罚!”

殿内更乱,几名年长的官员倒吸一口凉气,指节在袖中发白。有人低声咳嗽,仿佛要掩盖心里的惶恐。

皇帝目光一沉,冷冷道:“是谁递的?”

李衡喉头一紧,仿佛被火烫过一般,迟疑不敢说。汗水从他额头滴下,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砸出一点极轻的声响,却震得人心口发颤。

江枝忽然微微一笑,声音清亮:“李大人,若不说,就等明日香气再起吧。昨夜那银子,抹了脂膏。手一摸,火一烤,气就出来。到时候,殿中谁先被熏得脸白,便是拿银之人。您不说,也有人替您说。”

此话宛如利刃,直直戳入心口。

蔺舟骤然一抖,眼神慌乱,差点当场跪下。仇正咬牙,死死盯住李衡,眼神满是警告。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片刻,殿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刑司堂官押着夏昭进殿,她披头散发,眼神憔悴,手腕上还带着锁链。那铁锁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让每个人心头都紧了紧。

“启奏陛下!”刑司高声禀道,“夏昭已供,称三日前确奉贵妃之令,往御史台递银,意在操持折子。又供亲自入内库点火,以毁账证!”

此言一出,百官轰然变色,殿中一片哗然。

贵妃猛然起身,面色惨白却咬牙冷声:“胡说!夏昭不过区区婢女,怎敢妄言主子!此必是刑司用刑所逼!”

夏昭抬起头,双眼血红,声音嘶哑却坚定:“娘娘,奴婢从小跟随您,什么都替您做。可如今,奴婢不想死得不明不白!银子,是我亲手递的,火,是我亲手点的。娘娘说,只要我替她做完这一遭,就保得住我一家老小……可如今,他们已被锁在狱里!”

她一字一句,句句如锤。

江枝微微挑眉,淡淡一笑:“夏嬷嬷,你倒是明白了。只是这世上,宫人死得明白的不多。你若真要留个明白,就该带上一个人一起死。”

夏昭浑身一颤,眼神一瞬间落在贵妃身上,又迅速移开。

皇帝猛地拍案,声如雷霆:“住口!刑司,将夏昭带下,严加看押,待彻查后再审!”

锁链声重新拖出殿外,空气中却仍残留着夏昭那声嘶力竭的供词。百官心头乱成一团,却不敢多言。

江枝上前一步,声音冷如冰:“陛下,臣女不求专断。可香监奉旨守香,若有人敢伸手,臣女便敢斩手。贵妃若要夺权,便拿出干净的账本,而不是一把火后的灰烬。”

贵妃面色惨白,唇角颤动,强撑道:“江枝,你锋利的舌头未必能过陛下的心。”

皇帝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此案,三日后御前对证。香监、刑司、内库三方共议。若再有人推诿,朕要亲自下诏狱!”

话音落下,殿堂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更大的风暴前的寂静。

江枝缓缓退回班列,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三日之后,才是她真正布下的杀局。

而贵妃坐在侧席,手炉里的火光摇曳,她的眼神已透出彻骨阴狠。

夏昭被刑司押入乾清殿时,雪光正好透过高窗洒下,她身形单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的面色憔悴,眼底布满血丝,手腕上青紫清晰可见。那一瞬,整个殿堂都安静下来,只有铁链与石砖的碰撞声,像是催命的鼓点。

她被推到殿中央,跪下,额头“咚”的一声磕在地上。刑司堂官高声禀奏:“陛下,夏昭已招认,三日前确奉贵妃之命,送银于御史台,意图操控折子,又亲自点火焚内库账簿!”

百官尽皆变色。御史台的人齐齐低头,有人喉结上下滚动,有人背脊发凉,冷汗浸透里衣。

贵妃的眼神猛然一凛,咬牙冷声:“荒唐!夏昭区区下婢,怎敢攀扯宫主!此必是刑司酷刑所逼,虚构之词!”

皇帝目光如电,冷冷落在夏昭身上:“你所言,可当真?”

夏昭抬起头,眼泪混着血痕,声音嘶哑却极为坚定:“陛下,奴婢自小侍奉娘娘,忠心耿耿。可那夜,她亲口允诺,若我做下这件事,便护我家中老小。奴婢不敢不从!火是奴婢点的,银是奴婢送的,都是娘娘之命!”

此话一出,群臣中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贵妃勃然色变,手指攥紧手炉,咬牙呵斥:“放肆!你这贱婢,竟敢血口喷人!”

夏昭低下头,泪水滴在地上,声音却带着绝望的决绝:“娘娘,奴婢替您做了无数事。可如今,奴婢的家人仍被锁在狱里,生死未卜。您许下的承诺,一字不算。奴婢不想死得糊涂,不想再被利用!若要死,也要拉人陪葬!”

话音如同利刃,斩破了殿中的沉默。

御史李衡额头冷汗直冒,忽然颤声开口:“陛下!臣……臣愿交代!的确有人来递银,臣手心沾过,却不敢花用!那人……正是夏昭!”

这一声震得群臣心口一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贵妃身上。

贵妃浑身僵硬,眼神死死盯着李衡,仿佛要将他生生盯死。

江枝忽然缓缓上前一步,眼神冷冽,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李大人,你终于说了。可惜,这样半截话,没什么意思。你说夏昭递银,却不说是谁指使;你承认收银,却不敢说收了多少。这银子,怕是还压在你心口,让你夜夜不能眠吧?”

李衡一抖,额头汗珠滚落。

江枝的眼神冷冷扫过御史台一众人,声音尖锐:“诸位御史大人,你们号称清流,素来以铁面无私着称。可如今一桩香案,就能让你们心慌气乱。若银子能堵嘴,那御史台和市井青楼又有何分别?既然要做官,就请堂堂正正。若不敢,就趁早退下,省得丢尽祖宗脸面!”

此言如刀,直剖人心。

蔺舟脸色惨白,差点当场跪下,嘴唇哆嗦着吐不出话。仇正死死攥着衣袖,眼神愈发阴狠,心中暗骂:这女人,言词比刀更狠,留不得!

贵妃见状,心中恨极,强自镇定,忽然扬声道:“陛下!江枝此人,锋芒毕露,不知收敛,言辞尖刻,已非女子本分。若再让她专断香案,岂非让天下耻笑,宫廷被一监女把持?”

皇帝眉头一皱,目光微沉,落在江枝身上。

江枝却不卑不亢,盈盈一拜,声音冷静:“陛下,臣女无意夺权。臣女守香,便只守这条香气。若有人敢伸手,臣女必斩。贵妃若要争,不妨拿出干净账簿,而不是烧尽的灰烬。”

她抬起眼,目光凌厉,声音更冷:“银子能买人,却买不来真相。宫里死人多了去,可死得明白的,极少。夏嬷嬷既要明白,就要有人替她陪葬。”

殿堂一片寂静,空气压抑得像要炸开。

皇帝终于重重一拍案几,声音如雷霆滚过:“住口!此案,三日后御前对证。香监、刑司、内库三方共审!若再有人推诿,朕要亲自下诏狱!”

百官尽皆俯首,不敢再言。

贵妃手炉里的火光摇曳,她的唇角轻颤,眼神却愈发狠厉。江枝缓缓退下,唇边却浮起一抹冷笑。她知道,这场杀局,已经拉开帷幕。

乾清殿里的气息冷凝到极点,夏昭被带下之后,空气仿佛仍残留着那句“银子,是我亲手递的”的余音。御史们低着头,额上冷汗凝成水珠,顺着鬓角缓缓滑落。

江枝立在侧列,身影修长,面色冷若冰雪。她的眼神在御史台诸人之间掠过,仿佛利刃轻拂,明明不曾开口,却叫人如坐针毡。终于,她缓缓一笑,声音清冷:“诸位御史大人素以清流自居,往日敢于直谏,敢于上书,如今倒是一个个哑口无言了。怎么?是怕银子还未消化,卡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此言一出,殿中鸦雀无声。

御史仇正终于忍不住,猛然抬头,怒声喝道:“江枝!你不过区区监女,怎敢辱我清流!御史台自有规矩,你休要胡言!”

江枝不急不缓,唇角勾起,眼神凌厉:“规矩?好一个规矩!若真有规矩,何以夏昭一婢,就能拿着银子在你们面前行走无阻?若真有规矩,何以一把火就能烧尽账簿?你们所谓的规矩,不过是遮羞布。既然敢立于殿中,就该敢担责。若不敢,就回去写家书,告诉子孙——你们的祖宗,不过是贪腐的虫子!”

她声音虽不高,却字字入骨。

蔺舟浑身颤抖,终于扑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陛下,臣有罪!臣那日……的确收了银两!可臣当时害怕,想着若不收,怕遭祸及家门!臣……愿受罚!”

他的哭声让整个殿堂都震动了一下。御史台的脸面,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仇正面色铁青,眼神狠辣,死死盯着蔺舟,恨不得当场割下他的舌头。可此刻皇帝的目光已落在他身上,他不敢造次,只能硬生生忍下。

皇帝目光冷沉,缓缓开口:“御史之清,原是国之柱。若连柱石都要被银两蛀空,这天下还怎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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