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新政血路(2/2)
而史官笔落,墨迹凝成一句:
“帝师摄政,帝与并立,风雪同衣,生死同穴。”
元和二十年二月,雪消未尽,江栖鹤以首辅之名上《摊丁入亩策》:
“废人头税,并入田赋;田多者多纳,田少者少纳,无田者不纳。”
朱笔一挥,女帝首肯。诏书出内阁,贴满十三州——刀口,直指世族根基。
半月内,弹劾雪片般飞入紫宸殿:崔氏、卢氏、郑氏联名,言“帝师苛政,祸国殃民”。女帝笑而不语,只将折子压下,夜焚于西府。火光映她侧脸,像染了一层旧血。
三月初三,洛阳三千举子聚承天门。青衿列阵,白幡如林,上书“清君侧,诛奸相”。一声锣响,众人举火,将江栖鹤官轿当众焚毁。火舌卷着黑烟冲上天幕,灰烬如雪,落满御街。
承天门外,鼓声未绝,举子又呼“废新政,还祖制”。守门禁军拔刀相向,却投鼠忌器,步步后退。混乱里,不知谁喊了一句“冲阙”——人群如潮,撞向朱漆大门。
女帝登城楼俯瞰,玄甲卫列阵于前,弓满弦,寒光一片。她抬手,指节轻挥——
“放。”
箭雨骤下,破空声如群鸦振翅。前排举子中箭倒地,血花与火灰齐飞,惨叫撕裂夜空。三十人当场毙命,尸首叠压,雨水冲开血洼,沿御街石缝蜿蜒成河。
江栖鹤立于女帝身侧,面色惨白,广袖掩不住指节颤意。女帝却握他手,掌心滚烫,声音低而稳:“朕替先生背锅。”
深夜,西府密室。江栖鹤俯身案前,呕血半盆,色暗红,带苦杏仁味。太医诊脉,指尖发抖:“郁结于心,毒已入络——竟是那味慢性毒!”
毒名“忘川”,无色无味,入香灰,三月毙命——正是江栖鹤昔年亲手所制,原拟用于……谁?他一时竟记不清,只觉五脏六腑被冰水灌满,连呼吸都带刃。
女帝闻报,赤足奔入,披发未冠。她挥退太医,亲自挽袖煎药,以银匙盛,唇边先试,确认无毒,才送至他唇边。药汁沿匙壁滴落,像一串细小的泪。
江栖鹤昏沉中抓住她手,指尖冰凉:“长渊……停手吧。”声音哑得不成调,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哀求,“再杀下去,史笔如刀,你扛不住。”
女帝垂泪,却摇头,泪珠砸在他手背,烫得惊人:“朕停手,他们就会撕了先生。”她俯身,额头抵在他额角,声音低而狠,“朕宁愿做暴君,也不愿做寡妇。”
窗外,暴雨又至,敲窗如鼓。室内药香与血腥交织,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壁上——一个俯身喂药,一个仰颈就饮。
而皇城之外,新政的刀口仍滴着血。史官笔落,墨迹凝成一句:
“新政血路,帝师开之,女帝践之,万骨铺之。”
万骨铺之——铺成一条通往盛世的血路,也铺成一道无法回头的深渊。他们并肩立于深渊边缘,面向天下,也面向彼此,身后,是仍未停歇的风雨,与更漫长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