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噩梦深渊（2/2）
他依旧是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样，手持百知剑，但看向朱浪的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冰，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弃。
“我原以为，师兄你虽修为不显，但或许别有天赋，或是大智若愚。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你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一个只会拖累他人、惹来麻烦的累赘。与你为伍，是我皎玉墨此生之耻。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他说完，甚至没有再看朱浪一眼，转身，白衣胜雪，决绝地离去，背影消失在广场尽头的云海之中。
“皎师弟！不是的！你听我说……” 朱浪徒劳地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然后，是盛云。
他紫色的眼眸中不再是初见时的警惕、挣扎，或是后来的复杂与迷茫，而是充满了赤裸裸的讥讽、憎恨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虚伪的人族！你以为给我一点廉价的关心，一点可笑的庇护，就能收买我吗？你和他们……都一样！都想利用我，控制我，最后再像丢垃圾一样丢掉我！骗子！都是骗子！”
他的身影化作一团翻涌的、充满暴戾气息的黑雾，猛地扑向朱浪，又在触碰到他之前轰然消散，只留下无尽的怨毒在空气中回荡。
最后……是秦雪。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袭月白衣裙纤尘不染，容颜清丽绝伦，却仿佛覆着一层万古不化的寒冰。
她甚至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用那双冰蓝色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眼眸，淡淡地扫了朱浪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失望，没有厌恶，甚至连鄙夷都没有。
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如同看待路边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一件无关紧要的死物般的漠然。
那眼神比任何恶毒的言语、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伤人，因为它彻底否定了你存在的意义。
然后，她转过身，如同月宫仙子踏云归去，一步步，从容而决绝地，走远了，再也没有回头。
“不……不要……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们……别走……”
朱浪跪在冰冷的广场地面上，绝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离去的背影，想要挽回些什么，但抓住的只有虚无。
整个世界的光亮、色彩、声音都在飞速褪去，离他远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能将人彻底吞噬的黑暗和冰冷，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
孤独、被遗弃、被否定、毫无价值的绝望感，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他死死禁锢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也许……这个世界……并不欢迎我呢……”
一个疲惫、沙哑、充满了无尽倦怠和死寂的声音，轻轻在他耳边响起。
这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到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
他猛地抬头。
场景再次变幻。
他又回到了那座高楼的天台边缘。
夜风依旧凛冽，脚下依旧是万丈深渊和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
而这一次，站在天台边缘，背对着深渊，面朝着他的，是另一个“他”。
那是前世的他。
穿着廉价的、洗得发白的衬衫和牛仔裤，头发凌乱，眼神空洞，脸上写满了对生活、对世界、对自己的彻底疲惫和绝望。
那个“他”回头，看了站在身后的、这个穿越后经历了诸多奇遇、挣扎求存、似乎有了“希望”的朱浪一眼，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自嘲和释然的笑容，嘴唇动了动，仿佛说了句什么。
然后……身体向后一仰，双臂张开，如同折翼的飞鸟，朝着那无尽的黑暗深渊，纵身倒去！
“不！别跳！回来！”
朱浪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几乎不似人声的呐喊。
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量，他猛地扑了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死死抓住了那个“自己”即将坠落的手腕！
触手一片冰凉，了无生机。
两个“朱浪”，一个悬在空中，一个趴在天台边缘，手腕紧紧扣在一起。
一个眼神空洞，了无生趣；一个目眦欲裂，满脸惊恐。
“还有我！还有我啊！抓住！别松手！”
朱浪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嘶吼，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暴起，指尖深深掐入对方冰冷的手腕皮肤。
那个被他拉住的、前世的“自己”，抬起空洞的眼睛，茫然地、又似乎带着一丝怜悯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却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滚落下来，砸在朱浪的手背上，冰冷刺骨。
“我真的……好累啊……”
前世的“他”开口，声音飘忽得像一缕青烟，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解脱，
“我已经……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了……也等不到……你说的那些……希望和翻身了……”
“你已经等到了！你已经等到了！你看，我就在这里！我就是你！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有机会！”
朱浪急得语无伦次，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拼命地想将对方拉上来，但手臂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对方的身体也仿佛有千钧之重。
然而，那个“自己”却只是轻轻地、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中的释然和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让朱浪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窟。
“放手吧……”
前世的“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奇异的安宁，
“你替我……好好活下去……连着我的份……一起……”
说完，他紧扣的手指，开始一根根地、缓慢而坚定地……松开。
“不——！不要！求求你！抓紧我！抓紧啊！”
朱浪发出绝望到极致的悲鸣，感觉那冰冷的手指一根、两根、三根……最终彻底从他汗湿的掌心滑脱！
“不——！！！”
下一秒，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的下坠力量传来。
他整个人也被带得向前猛地一栽。
天台的边缘在他眼前急速放大、掠过！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冰冷的夜风呼啸着灌入他的口鼻！
他和那个“自己”，一前一后，朝着下方那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在急速下坠的失重与绝望中，在耳边呼啸的狂风与下方城市灯火拉成的模糊光带中，一个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恶毒与嘲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嘶哑声音，狠狠地、直接刺入他的脑海深处，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你根本不属于这里！你也不属于那个世界！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一个不该存在的、可悲的、多余的错误！消失吧！像尘埃一样消失吧！”
“啊——！！！”
朱浪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整个人如同触电般弹坐起来，又因为脱力和剧痛重重摔回冰冷的岩石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炸开。
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冰冷的布料紧贴着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冷汗，糊了满脸。
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感觉脑袋像要裂开一样疼痛，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种从高空坠落、万念俱灰的绝望感，以及那句“你是个错误”的恶毒诅咒，依旧清晰无比地盘踞在脑海中，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久久无法从那种极度真实、仿佛亲身经历了一遍死亡的可怕梦境中回过神来。
那不是梦，那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每一个细节，每一丝情绪，都烙印在了他的灵魂上。
那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被抛弃、被否定、毫无价值、甚至不该存在的恐惧——
在魔气侵蚀、高烧虚弱、以及这绝境带来的巨大压力下，被无限放大、扭曲后，形成的可怕心魔！
怀里，那颗“灵种”似乎感应到了他剧烈的恐惧、痛苦和灵魂的震荡，散发出的碧绿光芒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与明亮，如同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抚慰着他颤抖的身体和濒临崩溃的精神。
一股更加温暖、更加磅礴、带着无限包容与生机的能量，如同最纯净的甘泉，缓缓流入他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滋润着他干涸龟裂的识海，试图将那盘踞不散的冰冷与绝望驱散。
但噩梦带来的冰冷、孤寂和被彻底否定的绝望感，却如同最顽固的毒藤，深深扎根在他的灵魂深处，即便在灵种温暖光芒的照耀下，依旧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颤抖才慢慢平息。
朱浪缓缓松开抱着头的手，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泪水。
他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岩洞顶部那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嘴唇翕动了几下。
最终，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哭腔的、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疑问：
“我……到底……是谁……”
声音在狭小的岩洞里回荡，很快被黑暗吞没，没有回答。
只有怀里的“灵种”，依旧散发着坚定而温暖的微光，如同这无边绝望的深渊中，唯一的一点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