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潜行(1/2)

鹰愁涧在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惊涛骇浪后,表面终于逐渐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坍塌的矿道被清理,损毁的窝棚得以重建,叮叮当当的冶炼声再次响起,虽然规模远不如前,但那座至关重要的冶炼炉终于在工匠们小心翼翼的修复和调试下,重新点燃了炉火。日月星三班轮换的制度也重新严格执行起来,流民和山寨老卒们似乎都沉浸在重建家园、努力活下去的紧迫之中,仿佛之前的爆炸、纵火、抓捕乃至李二牛的“意外”身亡,都只是这艰难时世中一段令人唏嘘却终将过去的插曲。

然而,在这看似恢复正常的表象之下,无形的网却在悄然收紧。地牢的守卫森严依旧,老六在焦灼与期盼中度日如年。聚义厅内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金葵、马善、温良三人的眉头从未真正舒展。所有的平静,都只是为了等待远方消息而强行维持的脆弱平衡。

与此同时,张魁、韩勾、钱豹三人率领的八人精锐小队,已如同水滴汇入河流,悄然离开了鹰愁涧,朝着西北方向的拒马关艰难跋涉。

此行路途遥远,且正值兵荒马乱之时。西岐与殷商东南战线虽无大规模会战,但小股部队的渗透、袭扰、劫掠从未停止。官道之上,往往可见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逃难百姓,也时而掠过烟尘,那是西岐轻骑呼啸而过的身影,带着傲慢与杀气,视沿途生灵如草芥。

张魁等人牢记“绝密”与“低调”的指令,尽量避开大路官道,专拣山林小径、荒废古道而行。他们脱下锐金卫的制式皮甲,换上早已备好的、打着补丁的粗麻布衣,脸上涂抹风尘与草汁,武器用布条包裹藏在柴捆或行李中,伪装成一群结伴逃难、寻找活路的樵夫或流民。

即便如此,风险依旧无处不在,他们试图趁黄昏穿越一片相对平坦的河谷地带时,远处骤然传来沉闷如雷的马蹄声!

“西岐游骑!散开!隐蔽!”

张魁经验最为丰富,低吼一声,众人反应极快,立刻扑入道旁半人高的荒草丛中,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伏在地面。

一队约二十余骑的西岐轻骑兵,盔甲鲜明,鞍鞯上挂着弓矢和青铜短戟,旋风般从百余步外的大路上掠过。他们似乎并未发现张魁等人,只是例行巡逻,但那凌厉的煞气和战马奔腾带来的压迫感,依旧让潜伏的锐金卫们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马蹄声远去良久,众人才敢慢慢抬起头,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妈的,西岐崽子越来越嚣张了!”

钱豹啐出口中的草屑,低声骂道。

“慎言!”

张魁瞪了他一眼,

“记住我们的任务!昼伏夜出,尽量走山林!”

此后行程更加谨慎。他们彻底舍弃了白天赶路,只在夜间借着微弱的星月之光,依靠韩勾出色的方向感在山林间穿行。白天则寻找隐蔽的山洞、密林或废弃的窑洞休息,轮流放哨,忍受着蚊虫叮咬和潮湿闷热。干粮很快变得硬如石块,就着山泉勉强下咽。每个人的脚上都磨出了血泡,又被磨成厚茧。

经过数日这般艰苦卓绝的跋涉,拒马关那饱经战火、显得残破而肃杀的夯土关墙终于隐约出现在地平线上。关隘盘查甚严,气氛紧张,显然处于临战状态。张魁等人自然不会自投罗网,他们远远绕开关隘,凭借之前研究的地图和当地流民模糊的指点,从关侧险峻的山峦缝隙中艰难迂回,足足多花了两天时间,才终于越过了这道无形的界线,进入了理论上已属西岐势力频繁活动的区域。

目标村落位于拒马关西北方向约三十里处,一个叫做“野猪岭”的山洼里。据老六描述,此村闭塞贫苦,其姐一家在此落户,生活应颇为艰难。

越是接近目标,小队越是谨慎。他们在距离野猪岭十里外的一处密林中停了下来,进行最后的准备和侦察。

“钱豹,你口齿伶俐,扮作走亲戚的樵夫,先行进村探路。务必小心,只打听,勿接触,确认目标情况和周边环境即可。”

张魁下令,同时将老六交代的信物——半枚磨损严重、刻着特殊记号的劣质玉佩递给他,

“见到人,亮出此物,这是老六当年留给其姐的念想,她应当认得。”

“明白!”

钱豹接过玉佩,小心收好,又将一把短匕藏在柴捆之中,脸上抹上更多灰土,这才弓着腰,扮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樵夫模样,朝着野猪岭方向走去。

野猪岭村比想象中更加破败。几十间低矮的土坯茅草房杂乱地挤在山洼里,村道泥泞不堪,几只瘦骨嶙峋的土狗有气无力地吠叫着。村民大多面有菜色,眼神麻木,看到陌生面孔,也只是懒懒地抬下眼皮,便不再关注。

钱豹在村口徘徊了片刻,看到一个须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翁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晒太阳,便凑上前去,操着半生不熟的当地方言,赔着笑脸搭话:

“老丈,讨碗水喝,顺便打听个人。”

老翁抬起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钱豹,指了指旁边的破瓦罐。

钱豹舀了半碗浑浊的水,假装喝着,压低声音:

“向您老打听一下,咱村是不是有一户人家?姓赵,当家的叫赵老蔫儿?”

老翁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同情,叹了口气:

“唉,你找赵老蔫儿家啊?来晚喽!”

钱豹心里咯噔一下:

“咋,咋了老丈?”

“没了,前些日子,让后山黑风寨的那伙天杀的土匪给害了!”

老翁压低声音,摇着头,

“那帮杀才下山抢粮,赵老蔫儿性子倔,护着那点口粮不让抢,顶撞了几句,就被,就被那土匪头子一刀给攮死了,唉,惨呐,现在就剩下他婆娘和俩半大孩子,孤儿寡母的,日子更难熬了……”

钱豹心中剧震,面上却只能装出悲戚和愤怒:

“天杀的土匪!真是,真是造孽啊!那,那他婆娘和孩子现在……”

“还能咋样?苦熬着呗。”

老翁指了指村子靠里一点的方向,

“喏,就是那家,院子稍微齐整点的,唉,以前听说她娘家偶尔还有人接济一下,现在男人没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钱豹顺着方向望去,只见那是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土坯墙确实比别家高一些,也完整一些,茅草屋顶看起来也厚实点,院门是用还算完整的木板钉的。在这破败的村子里,确实算得上“条件好点”了。这显然得益于老六这些年偷偷的接济。

钱豹谢过老翁,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假装砍柴,在村子周围转悠了几圈,仔细观察那院落四周的情况,确认没有异常的眼线或埋伏,直到天色渐晚,才悄悄退回与张魁等人约定的汇合点。

“情况有变。”

钱豹面色凝重地向张魁和韩勾汇报,

“目标丈夫月前被附近黑风寨的土匪杀害,如今只剩其姐和两个孩子。土匪凶残,恐日后还会滋扰。那院落相对显眼,我们若贸然接触,极易暴露。”

张魁眉头紧锁:

“黑风寨,可知其底细?”

“听那老翁口气,是一伙约莫三四十人的土匪盘踞在后山,时常下山抢掠,为祸乡里。”

韩勾沉吟道:

“此事棘手。我们接人,若留下土匪这个隐患,他们发现这家人突然消失,必然起疑,若四下打听或报告给西岐巡哨,土匪往往与地方势力有勾结,恐暴露我们的行踪和目的。但若置之不理,一则良心难安,二则同样有后患。”

张魁沉默片刻,眼中闪过锐金卫特有的果决与冷厉:

“大人令我们秘密行事,低调为主。但土匪不除,接人之事难保万全,且此等祸害,留之何益?既然撞上了,便顺手铲除,既是替天行道,也为绝后患!”

他看向钱豹和韩勾:

“你们意下如何?”

钱豹早已按捺不住怒火:

“干他娘的!正好替老六那枉死的姐夫报仇!”

韩勾也点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