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粮草里的石头(2/2)

她看向阿娜尔,眼中重新燃起那种陷阵旅大小姐特有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光:

“等打赢了,我带你去江南。苏文清那丫头藏了不少好茶,咱们去喝穷她。”

阿娜尔愣了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两个姑娘的笑声在伤兵营里响起,像阴霾里透出的一缕光。

而此刻,漳州城西二十里,漳河拐弯处。

赫连明珠挽着裤腿站在齐膝深的河水里,手里攥着根削尖的木棍,眼睛死死盯着水面。她身后,三百弓手有样学样,个个赤着脚,举着木棍,那架势不像捞鱼,像要跟河里的鱼拼命。

“头儿,”一个年轻弓手苦着脸,“这都半个时辰了,就捞着三条拇指大的……还不够塞牙缝。”

赫连明珠没理他,忽然手腕一抖!

木棍如箭射出,刺入水中!

再提起时,棍尖上扎着条巴掌宽的草鱼,尾巴还在拼命甩动。

“看见没?”她扬起下巴,“要快,要准,要狠。鱼跟敌人一样,你犹豫,它就跑了。”

她把鱼扔进岸边的竹篓,篓里已经有了十几条,虽然都不大,但好歹是肉。

正说着,上游突然漂下来什么东西。

黑乎乎的,一团一团,顺着河水往下游漂。

“什么玩意儿?”有人眯眼去看。

赫连明珠脸色一变:“尸体!”

确实是尸体。不是一具两具,是十几具,穿着靖北王军队的衣甲,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泡得发胀,在河面上起起伏伏,像一群沉默的鬼。

“晦气!”弓手们纷纷退上岸。

赫连明珠却盯着那些尸体,忽然道:“捞上来。”

“头儿?捞死人干啥?”

“看看他们怎么死的。”赫连明珠冷声道,“如果是战伤,说明上游有战斗。如果是……别的死法,那就有意思了。”

尸体捞上来,摆了一河滩。

赫连明珠蹲下身检查。伤口很新,都是刀伤箭伤,但致命伤多在背后——是逃跑时被追杀的。更奇怪的是,这些士兵身上干粮袋都是满的,水囊里还有水。

“不是饿死的,也不是渴死的。”赫连明珠站起身,望向漳河上游,“是内讧。萧景琰的军队……开始自相残杀了。”

她眼中闪过锐光:“传令,所有人立刻回城!把这消息告诉李大人!”

而此刻,靖北大营,中军帐。

萧景琰看着跪在面前的三个将领,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手里那串紫檀佛珠捏得咯吱作响。

“所以,”他缓缓开口,“就因为谁当先锋,你们就在营里动了刀子,死了三百多人?”

三个将领冷汗涔涔。

“王、王爷,”其中一个颤声道,“是张副将他先……”

“闭嘴。”萧景琰打断他,声音很轻,但帐内温度骤降,“现在漳州城里没粮,李破最多再撑三天。这个时候,你们不想着怎么破城,反而为了点蝇头小利自相残杀?”

他站起身,走到三人面前。

“你们是不是觉得,本王现在缺人,不敢杀你们?”

三人浑身一颤,拼命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萧景琰看着他们磕出血的额头,忽然笑了。

笑得温和,像在看三条摇尾乞怜的狗。

“放心,不杀你们。”他弯腰,扶起其中一个,“不仅不杀,还要赏——赏你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走回案前,拿起三枚令箭:

“你,带五千人,今夜子时从东门佯攻。不要真打,动静越大越好。”

“你,带三千人,去漳河上游,把河道给我改了——我要让漳州城三天之内,滴水不剩。”

“你,”他看向最后那个将领,“带两百死士,趁乱摸上城墙,不要杀人,只要放火。粮仓、药棚、伤兵营……哪里人多点哪里。”

三人接过令箭,如蒙大赦。

等他们退下,黑袍老者从屏风后转出来,低声道:“王爷,真让他们去?这三个人……靠不住。”

“靠不住才好。”萧景琰淡淡道,“靠得住的人,本王留着打硬仗。这些废物,正好拿去消耗李破的箭矢、体力、还有……耐心。”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漳州城位置:

“李破现在最缺两样东西:粮,和水。粮我已经让他扑了个空,水……今晚之后,漳河就会改道。等城里的人渴疯了,饿疯了,自然会乱。”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阴冷的光:

“到时候,本王再送他们一份大礼——一份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大礼。”

帐外,夕阳如血。

而此刻,谁也不知道,千里之外的渤海沿岸,秃发浑的三万铁骑已经登上了船。

不是战船,是商船、渔船、甚至还有几艘花船,乱七八糟拼凑成一支庞大的船队。船吃水很深,马匹在船舱里不安地嘶鸣,士兵们挤在甲板上,望着茫茫大海,脸色发白。

秃发浑站在最大的那艘商船船头,海风吹得他狐皮大氅猎猎作响。脸上那道疤在夕阳下像条蜈蚣,一抽一抽的。

“将军,”副将凑过来,声音发颤,“这、这真能行吗?咱们草原人,哪会打海战……”

“不用打。”秃发浑咧嘴笑了,“许敬亭那老阉狗说了,登州水师已经‘奉命调防’,现在山东沿海一片空虚。咱们上岸后,抢了粮草就往西打——不打城池,专抢乡镇。等朝廷反应过来,咱们早就抢够本,撤回草原了。”

他望向南方,眼中闪过贪婪:

“中原的粮食、布匹、女人……可比草原丰饶多了。等咱们抢完这一趟,老大子的王庭算什么?本王要建一个比北漠王庭大十倍的汗国!”

船队扬帆,驶向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