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相信我(1/2)
深夜,万籁俱寂。
病房里只留下一盏亮度调到最低的壁灯,晕开一圈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床上人安静的轮廓和床边守护者挺直的背影。方婉凝在药力的作用下,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终于沉入了深度睡眠。但她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时而会无意识地微微蹙起,仿佛潜意识里仍在与即将到来的未知抗衡。
慕景渊一直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从最初的微凉紧绷,到逐渐放松后温软的触感。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久到手臂开始酸麻,身体因为长时间不动而僵硬,但他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仿佛要通过这最直接的肢体接触,将自己的力量、决心,甚至生命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她。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城市沉睡,只有远处零星的高楼还亮着几点疏星般的灯火。这死寂的深夜,却比白日的喧嚣更能放大内心的声音。
慕景渊的思绪无法控制地飘散开。他想起了六年前那张灯光暖黄的照片,想起了三年前阳光树下她灿烂却虚幻的笑脸,想起了这几个月来她时而清醒时而恍惚的眼眸,想起了她努力吞咽营养剂时微微颤抖的下巴,想起了今天剪发时她明明害怕却强挤出的笑容,想起了她闭眼前那句依赖的“我信你”……
无数画面碎片般掠过脑海,最后定格在她苍白脆弱的睡颜上。恐惧,那被他强行压抑在冰冷理智之下的深海怪物,再次悄然浮现。
他怕。
怕明天那扇手术门关上后,再打开时,会传来任何不好的消息。
怕自己赌上一切、动用所有关系和人脉请来的顶尖专家,最终也无力回天。
怕她孱弱的身体无法承受手术的巨大创伤和后续漫长的恢复。
更怕……如果手术成功,但她的精神世界却因为这次重大的生理冲击而彻底崩塌,再也找不回一丝清明,永远困在那美好的幻象与现实的夹缝中痛苦挣扎。
每一种“可能”,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悬在他的心尖之上。
他握着她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更多确定的东西。戒指冰冷的棱角硌着彼此的手指,带来清晰的痛感,却也像是一种残酷的提醒——他们已经绑在一起了,荣辱与共,生死相随,没有退路。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方婉凝忽然极轻地抽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类似呜咽的呓语。她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慕景渊立刻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俯身靠近,用另一只手极轻地抚上她的额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催眠般的沉稳:“婉凝?别怕,我在这里。只是做梦,没事的……”
他的触碰和声音似乎起到了安抚作用。方婉凝的颤抖慢慢平息下去,紧蹙的眉头也松开了些许,只是无意识地朝着他手掌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像寻求温暖和保护的小兽,再次沉沉睡去。
慕景渊维持着轻抚她额头的姿势,感受着她皮肤下细微的温度,听着她重新变得平稳的呼吸,胸腔里那颗因恐惧而狂跳的心脏,才一点点落回原处。
他不能怕。至少,不能在她面前流露出分毫。他是她的医生,是她的丈夫,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和信仰。如果他先垮了,她怎么办?
他缓缓收回手,重新坐直身体,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移到她恬静的睡颜。那枚铃兰项链在她纤细的锁骨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折射着壁灯微弱的光。
他想起叶黎初塞给他的那个红色绣花钱包,里面似乎还放了一张小卡片。他轻轻松开握着她的手,动作极其小心,没有惊醒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钱包。打开,里面除了几张崭新的钞票,果然有一张折叠的便签纸。
展开,是叶黎初略显稚气却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的字迹:
【哥,嫂子,一切顺利!这个钱包据说能装好运,我特意求来的!等嫂子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紫藤花!加油!】
末尾还画了一个歪歪扭扭却充满力量的小拳头。
看着妹妹这笨拙却真挚的祝福,慕景渊冰冷的心房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微弱的暖流。是的,他不是一个人。家人,朋友,同事……虽然他们无法分担手术台上的风险,但他们的牵挂和支持,同样是他可以汲取的力量。
他将便签仔细折好,放回钱包,再妥帖地收进口袋。然后,他再次握住方婉凝的手,这一次,力道更加沉稳坚定。
后半夜,他几乎没有合眼。有时处理手机上最后几条关于明天手术协调确认的信息;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安然沉睡的样子刻进脑海;有时,他会极轻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重复着明天手术的关键步骤和应急预案,像最虔诚的信徒做着最后的祈祷与预演。
时间在寂静与守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墨色天空,渐渐泛起了极淡的、鱼肚白的微光。远处的城市开始苏醒,传来隐约的车辆声响。
新的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当时钟指针指向清晨六点,走廊里传来了渐近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是护士来为方婉凝做最后的术前准备——更换手术服,建立更稳固的静脉通道,注射术前针剂。
慕景渊轻轻抽回了手,站起身。他的身体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但他迅速活动了一下,脸上所有属于夜晚的脆弱和疲惫都被收敛得干干净净,重新覆上了那层冷静专业的面具。
方婉凝也被轻柔的动静唤醒。她缓缓睁开眼睛,初时的迷茫很快被清醒所取代。她看到了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的慕景渊,也看到了走进来的护士。
没有太多言语。她顺从地配合着护士的操作,眼神却始终追随着慕景渊。当护士要推她离开病房前往手术室时,她忽然用力抓住了移动床的栏杆,看向慕景渊,最后一次确认:“景渊……你会来的,对吗?”
她的声音因为术前用药而有些含糊,但眼中的依赖和不安却清晰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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