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最后的宁静(2/2)
慕景渊在病房里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直到方婉凝的药效上来,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他才轻轻松开手,将她的胳膊仔细地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她迷迷糊糊地半阖着眼,嘴里还含糊地念叨着“紫藤花……要开了……”,嘴角带着满足的浅笑,渐渐沉入睡梦。
那笑容纯净,却像细针一样扎在慕景渊的心上。他站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才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病房。
走廊里的灯光冷白而明亮,将他拉回现实。刚才病房里那个依偎着美好幻象的方婉凝,和接下来他需要面对的、冰冷而严峻的现实,形成了残酷的割裂。
他没有直接离开医院,而是拐去了医生办公室,找到了王医生。两人就着方婉凝近期的检查数据和身体状况,再次推敲起手术前的最后准备。顾淮安教授团队发来的详细术前评估要求和注意事项清单厚达十几页,每一个细节都需要反复确认。
“慕医生,方小姐最近情绪还算稳定,这对术前准备是好事。”王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谨慎,“但她的营养指标,尤其是肌肉量的恢复,还是偏慢。手术创伤大,术后消耗惊人,我担心她的储备……”
“沈师兄那边的方案还在持续优化,肠内营养的密度和热量在安全范围内已经提到最高了。”慕景渊的声音低沉,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康复师也在加强床上的被动和主动辅助训练,防止肌肉进一步萎缩。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把能控制的变量都做到极致。”
王医生点点头,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顾教授那边确认的手术日期是二月二十八号,春节后一周。时间很紧了。”
二月二十八号。这个日期像一块烙铁,烫在慕景渊的脑海里。不到一个月了。
“麻醉科和icu那边,我会再去沟通。”慕景渊站起身,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凝肃,“所有可能的应急预案,都要再过一遍。”
离开平雅医院,时间已近深夜。慕景渊没有回公寓,车子在城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驶了一会儿,最终停在了安和医院附近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
他需要一点能刺激神经的东西。走进便利店,冷气扑面而来,货架明亮整齐,却空无一人。他拿了一罐最浓的黑咖啡,走到收银台。
值班的是个年轻男孩,正低着头玩手机,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慕景渊的脸和他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深色外套,愣了一下,随即熟练地扫码:“八块。需要加热吗?”
“不用。”慕景渊递过钞票,指尖冰凉。
男孩找零,随口道:“医生刚下班啊?辛苦了。”
慕景渊微微颔首,没说话,拿起咖啡转身离开。推开玻璃门,冬夜的寒气立刻将他包裹。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昏黄的灯光下,“啪”一声拉开拉环,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冷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尖锐的清醒,却也让他空荡荡的胃部一阵抽搐。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望着马路对面安和医院住院部星星点点的灯火。那些窗口后面,是无数个被病痛折磨的家庭,是无数场无声的生死博弈。而其中一扇窗后,有他刚刚告别的那个人,正沉浸在一个关于花开与归来的美好梦境里,对即将到来的、真正的生死考验一无所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是林主任发来的信息,提醒他明天上午有关顾淮安教授来访及手术协调的院内专项会议,务必准时参加。
他回了个简洁的【收到】,将手机塞回口袋。咖啡的冰冷似乎渗透到了四肢百骸,但他混沌的大脑却因此清晰了一些。那些纷乱的情绪——看到她虚幻期盼时的心痛,对手术未知风险的恐惧,连日奔波的疲惫,以及对未来沉重的无力感——都被这冰冷的苦涩暂时压了下去。
他需要的不是温暖,不是安慰,而是这种能让他保持绝对清醒、继续向前走的冰冷和尖锐。
将空罐扔进垃圾桶,金属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慕景渊拉开车门,重新坐进驾驶座。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冬夜凛冽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车子发动,引擎低吼,汇入深夜稀疏的车流。车窗映出他冷峻的侧脸,目光平视前方,如同最坚定的舵手,驶向注定充满惊涛骇浪的航道。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春节的气氛越来越浓,街巷张灯结彩,但对于慕景渊和方家而言,这个年关更像是一场大战前最后的、压抑的宁静。
慕景渊的工作排得更满了。他不仅要处理科室日常的事务和手术,还要花费大量精力协调顾淮安教授团队来访的接待、手术室的准备、多科室的联合会诊。同时,他每天都会关注方婉凝的监测数据,与沈淮之、王医生进行高频次的沟通调整方案。他甚至亲自去了一趟康复科,与治疗师讨论如何在极有限的情况下,最大化地维持和激发方婉凝的肌肉潜能。
他像一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高速运转在各个战场之间。回公寓的时间越来越晚,睡眠时间被压缩到极限,咖啡和浓茶成了维持清醒的必需品。他的脸色日益苍白消瘦,眼下的青黑浓得吓人,但眼神里的锐利和专注却从未减少,反而因为目标的临近而更加炽亮,如同燃烧的冰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