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视频(2/2)

“我知道……爸,妈,小初……我都知道……对不起,又让你们担心了……”

他顿了顿,再抬起头时,眼圈是红的,但眼神里却是一片空洞的绝望,他像是在问家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可是……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句话,透露出他从未有过的迷茫和脆弱,让屏幕那头的家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浓浓的、化不开的心疼和担忧。夜色,透过窗户,笼罩着他孤独而无助的身影。

第二天,慕景渊准时出现在科室。他脸上的疲惫难以完全掩饰,但眼神已经重新沉淀为惯常的冷静。科室主任林教授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关切地询问:

“景渊啊,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也知道,院里有些风言风语,虽然领导层理解你的情况,但你看……要不要先休息几天?调整一下状态?手上的伤也养一养。”林主任的语气充满关怀,也带着一丝谨慎,既担心他的状态,也顾虑科室和医院的声誉。

慕景渊微微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谢谢主任关心。我没事,手上的伤只是小问题。休息就不用了,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正常工作。请您放心,我绝不会让私事影响专业判断和工作质量。如果……如果觉得不方便安排我上手术台,可以多安排我一些门诊、会诊或者病历讨论的工作,我没问题。”他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态度诚恳,只希望能在不影响医院和科室的前提下,继续留在工作岗位上,或许工作也是他逃避和疗伤的一种方式。

林主任看着他眼底的坚持和疲惫,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吧。我相信你的专业素养。那就先按你说的,手术暂时减少,门诊和院内会诊多一些。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说。”

在慕景渊父亲叶知行、母亲黎夏、医院公关部门的迅速反应以及方远凝动用法律和技术手段的努力下,关于“神经外科主任中庭花园情绪失控”之类的视频和明显带节奏的议论,在公开网络平台上被大规模删除和压制了下去。

然而,医院内部的小范围讨论却难以完全杜绝。茶水间、走廊角落、甚至医生护士群里,依然有人窃窃私语: “哎,看到没,慕主任今天还是来上班了,脸色真差……” “听说那边动用很大关系把视频都压下去了,啧啧……” “也真是难为他了,摊上这么个前女友……” “前女友?我看没那么简单吧?你看他那紧张的样子……” “小声点,别瞎传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这些议论像暗流一样涌动,虽然不敢放到明面上,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和窥探的目光,依然让慕景渊感到不适,但他选择无视,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工作中。

傍晚,慕景渊处理完一天的工作,依旧来到了方婉凝的病房。经过昨天那样剧烈的冲突和那个沉重的“奖励”,病房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凝滞和小心翼翼。

方家人看到他,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愧疚和不安。陈书仪连忙起身:“慕医生,您来了……” 方峻林也点头示意,语气沉重:“麻烦您了……” 方远凝则低声说:“视频的事情,已经在尽力处理了,大部分平台都已经删除了。”

慕景渊微微颔首,没有多言,目光转向床上的方婉凝。她今天看起来安静许多,眼神似乎也比昨天清明了一点点。

他走到床边,保持着一贯的距离,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方婉凝抬起头看着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露出笑容或抱怨,而是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回答:“……还好。” 她的反应似乎多了一丝怯生生的观察。

沉默了几秒,她忽然轻声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景渊……紫藤花……什么时候开?”

慕景渊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他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现在还早。要等到明年春天,四五月的时候。” 他的语气尽量平淡,避免勾起任何不必要的联想。

问话间,他下意识地将那只受伤的手往身后藏了藏。但方婉凝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手背上那块显眼的创可贴。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自责,声音带着颤抖:“你的手……是不是我……昨天……我弄的?对不起……景渊对不起……我又弄伤你了……” 她记得昨天自己失控时胡乱挥舞手臂的感觉。

慕景渊见状,心中一软,语气放缓了些,安慰道:“没事,小伤而已,已经不疼了。不是你的错,别多想。”

然而,他的安慰并没有让方婉凝好受多少。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抚摸着他贴着创可贴的手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反复地、喃喃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这样……总是控制不住……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我不知道当时自己在做什么……我明明不想那样的……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想让你讨厌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问题像是在问慕景渊,又像是在问她自己,充满了迷茫、痛苦和深深的自我厌恶。她似乎对自己失控时的行为有了一些模糊的认知和懊悔,但却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

这一幕,看得旁边的方家人心酸不已。陈书仪忍不住别过头去抹眼泪。方峻林重重叹气。方远凝则紧握着拳头,既心疼妹妹,又对造成这一切的无力感感到愤怒。

慕景渊看着她如此自责的样子,听着她那些无解的问题,心中百感交集。他想抽回手,却又怕刺激她,只能任由她轻轻抚摸着伤口,那冰凉的指尖触碰,仿佛也触碰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会好起来的。慢慢来。”

他的话语苍白无力,但在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答案。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种沉重的、弥漫着悲伤与无奈的寂静之中。只有方婉凝低低的、不断重复的道歉声,和那小心翼翼地、仿佛在触摸易碎品般的动作,诉说着一切的混乱与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