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她们说我是疯子,可疯子才敢点火(2/2)

那一刻,他如遭雷击。

他彻夜难眠,将那篇檄文付之一炬,而后颤抖着提笔,写下了另一篇文章——《纸鸢评》。

“……昔者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今者禁伶人之声,犹掩耳盗铃。天下人皆知其冤,独令天下人不言其冤,此乃何等霸道!苏氏一戏,非在演悲苦,而在问人心。彼以骨为烛,照见吾辈心中之暗!”

此文一出,仿佛在早已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一瓢冷水,瞬间炸裂!

文章被飞速传抄,从文人墨客的书房,到贩夫走卒的摊点,甚至连远在边镇的戍卒营中,都有人借着篝火,击打着盔甲,高声诵读!

局势,已然失控。

严嵩然气得浑身发抖,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戏,这是一场战争!

他亲自带着兵马,按照线报,直扑城西一处地下书坊,要将这“邪音”的源头彻底焚毁。

坊门被一脚踹开,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

昏暗的地下室里,没有印刷机,没有刻板,只有数十名衣衫褴褛、双目失明的盲眼老伶人。

他们围坐在一起,用苍老的声音,一句句地口述着《纸鸢记》的词曲,旁边则有几个年轻学徒,正奋笔疾书,将其速记成册。

他们用最原始、最无法禁绝的方式,传承着这出戏。

“反了!都反了!”严嵩然怒极攻心,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将面前的木案劈成两半,厉声喝道:“给我烧!将这些獠牙贱骨连同这邪音,一并焚尽!”

兵士们举着火把正要上前,异变陡生!

围观在门口的百姓中,不知是谁,突然用尽全身力气,高唱起来:“我骨为烛照长夜——!”

下一刻,成百上千的声音汇聚而来,男女老少,齐声怒吼:“——魂作纸鸢过宫墙!”

声浪如潮,排山倒海,直冲云霄!

整个地下室的屋瓦都在簌簌发抖,兵士们手中的火把明灭不定,竟被这股气势骇得不敢上前!

恰在此时,猎场总管老秦正率一队巡防营路过。

他看着眼前这幅官逼民反的景象,按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却终究没有动。

他只对身边的副官低声说了一句,声音淹没在巨大的声浪里:

“有些声音……是砍不断的。”

当夜,月色如水。

苏晚音登上晚音社最高的阁楼,亲手点燃一盏素纱灯。

她没有画什么纸鸢,只在灯面上写了四个墨迹淋漓的大字:

民声即诏。

她松开手,任由那盏灯带着这四个字,缓缓升空,朝着灯火辉煌的皇宫方向,飘然而去。

与此同时,百戏空间之内,那座新生的“千面阁”光华大放。

阁楼中,无数个“苏晚音”的身影同时抬起衣袖,指向窗外的人间,指向那万家灯火。

最终,万千身影合而为一。

她轻抚着夜玄宸留下的那枚温润玉佩,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癫狂,又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说我是疯子?可若没人敢点这第一把火,这漫漫长夜,究竟要黑到几时?”

而在森严的礼部衙门,严嵩然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

他手中死死攥着那张传遍全城的《纸鸢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颤抖。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最后那一句上——“……照见吾辈心中之暗。”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在江南月下,写出“愿为青帝随风去,吹尽人间不平事”的年轻自己。

“原来……”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最怕说真话的,是我们自己。”

这一夜之后,京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寂静。

戏,没有再演。

歌,也似乎停了。

然而,所有人都有一种预感。

那首歌并没有消失,它只是化作了无数看不见的种子,落入了十二坊三十六巷的每一寸土壤里,正在沉默地、疯狂地生根发芽。

它在等待一个破土而出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