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兴师问罪(2/2)

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张舒铭心中的阴霾。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里面闪烁着难以置信和一种被“认可”的激动光芒。元教授……那个优雅知性、学识渊博的教授,竟然会把他和年轻时拼搏的自己相比?

“茶,我替你收下了。”赵雅靓将布包稳妥地放进自己的挎包里,动作轻柔,仿佛那是什么重要的物件。“心意最重要,我妈会明白的。”她转身,裙摆划出一个轻盈优美的弧线,“快回去给孩子们上课吧,张老师。再耽搁,可要迟到了。”

张舒铭呆立在原地,直到赵雅靓的身影消失在教育局的大门内,才恍然回神。清晨的阳光终于穿透薄雾,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驱散了一些彻夜未眠的寒意。他推着自行车,脚步虚浮地往学校走,心里一半是卸下重负后的轻快,另一半则是新的、更深的忐忑:赵雅靓收下了茶,可元教授到底会怎么看?她会不会只是不忍心当面拒绝?

整个上午的语文课,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板书时写错了字,讲解课文时几次卡壳,好在孩子们并未察觉老师的异常,依旧朗朗读书。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他匆匆扒了几口从食堂打来的饭菜,味同嚼蜡。正准备趴在办公桌上歇一会儿,门卫大爷就气喘吁吁地跑来:“张老师!快!县里赵干部来电话,让你赶紧去趟教育局!说是有急事!”

“轰”的一声,张舒铭只觉得脑袋里像炸开了一个马蜂窝。刚刚稍微平复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冰冷刺骨。所有的侥幸心理荡然无存——一定是元教授看到了那茶,发现是廉价的乡下货,勃然大怒,觉得受到侮辱,这才让赵雅靓打电话来兴师问罪!也许,是要他赔偿,或者,更糟,是勒令他再也不准踏入赵家半步!他眼前甚至浮现出元教授冷若冰霜的脸和赵教授失望的眼神。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门,骑上那辆二八大杠,拼命往县城蹬。正午的日头毒辣,炙烤着大地,他却感觉不到热,只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汗水顺着额角、鬓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痛,他也顾不上擦。风吹乱了他本就凌乱的头发,裤腿上不知何时溅上的泥点早已干涸,显得格外刺眼。

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赵雅靓办公室门口时,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又在地上滚过几圈一样狼狈。赵雅靓正伏在办公桌前整理一沓文件,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抬起头,看见门口这个满头大汗、脸色煞白、裤腿沾泥、呼吸急促的年轻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眉眼弯弯:“张老师?你……你这是刚从哪里抢险救灾回来?还是刚从水田里插完秧赶上来的?”

她放下文件,起身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过一个玻璃杯,提起暖水瓶给他倒了一杯凉茶。透明的玻璃杯壁上迅速凝结起细密的水珠,散发着淡淡的茶香。她把杯子递过去:“先喝口水,顺顺气。看你这一头汗。”

张舒铭机械地接过杯子,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也顾不得烫,仰起头,“咕咚咕咚”几口就把一整杯茶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划过灼热的喉咙,暂时压下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却无法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喝得太急,水珠顺着嘴角流下,滴在洗得发白的衬衫前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别紧张,”赵雅靓看着他喉结剧烈滚动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她重新坐回椅子,拿起桌上的钢笔轻轻转动着,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家常,“是我妈,她让你下午跟我一起回家吃晚饭。估计是我爸又想跟你探讨他那本《素书》了。”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我还有一个小时才下班,你要不就在这儿等会儿?那边有张空椅子。”

张舒铭懵了,彻底懵了。不是兴师问罪?是……是请他回家吃饭?邀请他去那个他以为再也无颜踏入的、充满书卷气和茶香的家?这巨大的转折让他一时无法反应,只是呆呆地捧着空杯子站在那里,像个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偶。去,还是不去?去了,面对元教授,他该如何自处?那两块寒酸的茶饼,会不会让今晚的饭局变成一场新的煎熬?可是,不去……赵教授还在等着和他讨论学问……

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精彩纷呈的表情,赵雅靓终于忍不住,再次轻笑出声,声音如风铃般悦耳:“怎么?怕我妈在饭桌上给你出难题啊?放心,有我和我爸在呢。”她的眼神里带着鼓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张舒铭望着她清澈含笑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半分责备或勉强,只有真诚的邀请。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