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兴师问罪(1/2)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薄雾尚未散尽,张舒铭就已经揣着那个用洗得发白的旧蓝布仔细包裹好的茶饼,蹲在了县教育局门口冰凉的石阶上。初夏的清晨还带着几分凉意,露水打湿了石面,洇深了他膝盖处的裤料。他嘴里无意识地叼着一根草茎,微微的涩味在舌尖蔓延,目光却紧紧盯着街道的拐角,那个赵雅靓每日上班必经的方向。他整个人蜷缩着,像一只被雨水打湿后无处可去、只能焦急等待投喂的流浪狗,既期盼又不安。

帆布包里那两块用一百元“巨款”换来的茶饼,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心口发闷。一夜未眠,他反复摩挲着这两块来自青石镇李婶家的老茶饼,它们色泽深褐,压制紧实,闻起来有股沉稳的陈香,与元教授那块“八八青饼”的精致不可同日而语。李婶说这是前些年供销社处理的老茶,只花了五块钱一块。五块对比两百多万……这个数字像冰锥一样反复刺穿着他的神经。“元教授是品茶的行家,一眼就能看出这茶的底细吧?”,“她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敷衍,甚至是在侮辱她珍视的茶文化?”,“如果连这点心意都被嫌弃,那我还能拿什么去赔罪?看来只能是把《云门五禽戏》那几本古书抵给赵教授了!”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可是,如果这点茶叶都无法让元教授稍感宽慰,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赵家?还有什么资格向赵教授请教学问?一种近乎绝望的迫切攫住了他,他必须尽快把茶送出去,仿佛晚一刻,那扇通往知识殿堂和内心救赎的大门就会彻底关闭。

当时钟指针终于挪到上班时分,街角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赵雅靓今天穿着一件淡雅的碎花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在晨曦中像一朵移动的、清新脱俗的花。她挎着一个半旧的皮革包,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知性而温柔的气息。

张舒铭像被弹簧弹起一样猛地站直身体,动作太急,差点被嘴里叼着的草茎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瞬间憋得通红。“赵、赵科长!”他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慌乱。

赵雅靓被他这副狼狈又急切的模样逗笑了,眼弯成月牙:“张老师?这么早蹲在这儿当门神呢?”她的目光落在他沾着泥点的裤脚和显然没来得及梳理的头发上,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吃过早饭没?瞧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

张舒铭心脏狂跳,手忙脚乱地从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掏出那个珍贵的蓝布包,双手捧着,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急于向老师上交检讨书:“这、这是……这是我昨天从青石镇找来的老普洱……虽然,虽然肯定比不上元教授那块……但,但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头也垂了下去,不敢看赵雅靓的眼睛,生怕从她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失望或轻视。

赵雅靓微微一愣,随即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怜惜。她伸出纤细的手,接过那个被体温焐得微热的布包。在交接的瞬间,她的指尖不经意地轻轻擦过张舒铭因紧张而紧绷的手腕。

那一触,如同细微的电流,让张舒铭猛地缩回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那红晕一直蔓延到脖颈,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部。他窘迫得几乎同手同脚,眼神飘忽,不敢与她对视。

赵雅靓的唇角弯起一个更加温柔的弧度。她故意放慢了语速,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布包,感受着里面茶饼紧实的质感。“这茶……让你费心了吧?青石镇来回可不近。”她留意到张舒铭绷紧的脊背线条,像一张拉满的弓。

“没、没花钱。”张舒铭急忙摆手,声音急促,像是要撇清什么,“村里的东西,不、不值几个钱。”他别开脸,死死盯着墙角石缝里一株在晨风中摇曳的狗尾巴草,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赵雅靓心中了然,却不点破。她看着年轻人这副笨拙又真诚的模样,心中微软,决定给他一颗定心丸。“我妈昨晚睡前,突然跟我提起你——”她刻意顿了顿,果然看到张舒铭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全身心都在等待接下来的审判。

“她说啊,”赵雅靓模仿着母亲略带感慨的语气,“那孩子实诚得像青石板的棱角,磨也磨不平……”她看到张舒铭的肩膀紧张地耸起,才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就是莽撞起来,像头撒欢的、不管不顾的野驴子。”

这句带着鲜活民间智慧的比喻,让张舒铭的耳朵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但紧绷的嘴角却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这比喻虽糙,却奇异地减轻了他心中那块巨石的重压,至少,元教授话里并无多少真正的恶意,反而有种……无奈的认可?他忍不住偷偷抬起眼,正好撞进赵雅靓含笑的眼眸里。那目光清澈、温暖,像初春深山刚刚融化的雪水,静静地流淌,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全部的窘迫、惶恐,以及那悄然滋生、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因她的理解和宽容而涌起的细微欢喜。

赵雅靓将他细微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心中莞尔。她突然向前凑近了一小步,一股淡淡的、清爽的洗发水清香随之飘来,拂过张舒铭的鼻尖。“不过呢——”她压低了些声音,带着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她说你这股子实诚倔强的劲儿,倒让她想起她年轻时在深圳跑业务的样子了,天不怕地不怕,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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