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洛阳的回声(1/2)
熙宁三年的正月,汴京的节日灯火尚未阑珊,但满城士林的心思,早已不在觥筹交错之间。
太学门前的风波,经由各地进奏院的郎报、士子的私信,如野火般传遍四方,其热议程度,甚至压过了年节的喜庆。
舒亶那“消极害义”四字,犹如一柄利刃,剖开了朝堂的沉默,也让“西夏困局”成为天下读书人无法回避的公开议题。
然而,这股在汴京看似势不可挡的思潮,在帝国另一座文化心脏——西京洛阳,却遇到了最强劲、也最理性的反击。
这一击,并非来自气急败坏的谩骂,而是源于一座静谧的园林——独乐园。
其主人,便是退居洛阳,潜心着述《资治通鉴》的端明殿学士、旧党领袖司马光。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一份由洛阳送至汴京友人处、随即被迅速抄传的《与友人论边事书》,在士林圈中引发了不亚于舒亶之言的震动。
这封书信,没有一句针对舒亶个人的攻讦,却以磅礴厚重的气度、缜密严谨的逻辑,对整个“新党”的执政思路,进行了釜底抽薪式的批判。
司马光开篇,便展现出与汴京清流截然不同的高度:
“近观都下之议,边事嚣攘。或有言者,疾呼振武,指斥持重之臣为‘筑舍道谋(比喻一味空谈,不切实际)’、‘畏难苟安’。
其论看似激切,然察其本末,实乃舍本逐末,未知治国之大体也。”
(注:此处用“筑舍道谋”语出《诗经》,意为在路边盖房子,听信过路人的各种意见而无法建成,意指那些只会空谈批评而拿不出办法、畏惧困难只求苟安的行为。)
司马光首先重新定义了何为当前最紧要的“现实”,他笔锋沉痛:
“夫所谓天下之大患,现实之亟务,岂独在西北一隅之跳梁?
今日真正的现实,是东南民力已竭,中原财匮,百姓怨嗟之声,上达于天!”
“此正如一人之家,仓廪空虚,子弟怨嗟,为家主者,不思勤俭持家,安抚人心,却终日计较于邻人窃我一柴一米,乃至欲举债缮甲兵以寻衅。
此非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耶?见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此之谓也!”
(注:司马光巧妙地将“现实”的焦点从边境转移到国内矛盾,指责新政派只盯着西夏,反而忽略了“民困”这个最大的现实,这才是真正的“不见泰山”。)
紧接着,司马光展开其核心论述,论证为何“修德”是“振兵”之本:
“《左传》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然祀者,非徒祭天拜祖之仪,实乃正朝廷、修纲纪、安百姓之谓也!
仁义不修,而务甲兵之利,此乃暴秦、强隋速亡之覆辙!”
他以史家笔法,列举史实:
“光观史册,汉武逐匈奴而海内虚耗,玄宗拓边疆而安史祸起。
其国势岂不盛?
甲兵岂不利?
然皆因内政不修,穷兵黩武,终致社稷倾危。
反观文景之治,昭宣中兴,皆以休养生息、不勤远略为本,故能国富兵强,四夷自服。”
“是故,今日之要务,在于皇帝修德,大臣尽责,轻徭薄赋,安抚百姓。
但使仓廪实,仁义行,则国家元气自足,威武自生。
届时,西夏蕞尔小丑,若仍冥顽不灵,则天兵一临,如秋风扫落叶,何足道哉?
而今日之新法,如青苗、免役,实乃操切从事,刻剥民力,是自毁根基,南辕北辙也!”
(注:司马光建立了一套完整的逻辑:真正的强大源于内部修明政治(修德),新政是摧残民力(毁德),因此当前首要任务是停止新政、与民休息,而非在西北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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