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之3 六亲缘浅(1/2)
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像淬了冰碴的冷雨,劈头盖脸浇在阿末心上,让她从里到外透着股透骨的凉。原来这世间的亲人,都只把她当作有利用价值的物件,有利可图时便凑上来嘘寒问暖,落难时,竟没有一人肯为她说半句公道话。
恍惚间,眼前像是凭空裂开一道万丈深渊,黑黢黢的望不见底,阴风从渊底卷上来,带着蚀骨的寒意。阿末眼神空洞,脚步木讷地往前挪着,山风卷着枯叶与尘土掠过脸颊,乌黑的秀发被吹得散乱纷飞,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衣袂猎猎飘荡,整个人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落叶。
越靠近悬崖,风声越是凄厉,呜呜咽咽的,像是深渊底下有无数野兽在疯狂怒吼,在绝望咆哮,要将这世间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吞噬殆尽。阿末对这一切恍若未闻,脸上没有半分波澜,脚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脚尖越过崖边松动的碎石,一脚踏入那片无边的黑暗里,身影瞬间便消失无踪,仿佛她从来没有在这世间来过一遭。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划破寂静的晌午,阿末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覆着一层黏腻的冷汗。昏黄的窗纸透进几缕微弱的天光,映着空荡荡的土坯房,只有她自己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炕席硬邦邦的,早就没了半分暖意,连带着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寒气。不远处的老旧木桌上,放着一碗早就凉透的白开水,碗沿上还结着一圈淡淡的水渍,想来是她昏沉时谁随手搁下的。
阿末咬着牙,撑着发软的身子挣扎着坐起来,脑袋昏沉得厉害,像被灌满了铅,缓了好半天,才勉强理清混沌的思绪,准备下炕找点水喝。谁知脚刚一接触到冰凉的泥土地面,腿肚子就一软,整个人“咚”地一声跌坐在地上,手肘狠狠撞到炕沿,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眼泪差点掉下来。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虚掩的木门被轻轻推开,陈飞推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攥着半个啃剩的窝头,看到阿末跌坐在地上,连忙快步上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关切,眼底却没什么真切的担忧:“你醒了?可算醒了,再不醒,叔婶都要念叨着再请个大夫来看了。”
阿末垂着眼,睫毛颤了颤,没有理会他伸过来的手,也没有看他脸上那副假惺惺的模样,只是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问,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过木头:“我家里其他人呢?”
陈飞的手僵在半空,讪讪地收了回去,挠了挠后脑勺,啃了一口窝头,随口答道:“哦,你爸一大早扛着锄头去地里了,说是要赶在傍晚前把那垄红薯藤翻完,晚了怕招虫。你妈也出去了,听说是去村口王婶家,估摸着是串门唠嗑,顺道换点针线。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一大早没见着人影。”
听到陈飞的回答,阿末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念想,也彻底熄灭了。原来她昏沉了这么久,守在她身边的,只有这个和她没什么情分的丈夫。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扶着炕沿,慢慢站起身,重新穿好那双磨破了后跟的粗布鞋,又从炕头拿起一件半旧的蓝布夹袄披在身上,裹紧了衣襟,脚步虚浮地出门,去了院子角落的茅厕。
从茅厕出来时,正午的日头渐渐烈了起来,风里带着几分燥热的气息,吹得阿末打了个寒颤。她抬眼望去,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着一串串切得薄薄的萝卜干,在风里轻轻晃着,透着一股淡淡的咸香。阿末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饿,从生病到现在,她已经两天没怎么正经吃东西了。
阿末慢慢挪到厨房,舀了一瓢水,简单洗漱了一番,冰凉的井水扑在脸上,总算让她清醒了几分。刚擦完脸,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是母亲娇兰拎着一个空菜篮子回来了。娇兰看到站在灶台前的阿末,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将菜篮子往案板上一搁,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怎么样了?昨天大夫来看过,摸了摸你的额头,说烧退了,估摸着今天就能醒。锅里还温着一碗小米粥,你吃不吃?要吃的话,我给你热一下,添把火就好。”
阿末没有出声回复,只是默默走到灶台前,蹲下身子,拿起火柴,慢慢点燃了灶膛里的柴火,橘红色的火苗“噼啪”一声燃起来,映着她苍白的脸颊。
娇兰站在一旁,手里攥着针线簸箩,看着阿末沉默的样子,皱了皱眉,又开口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像是在应付一个麻烦:“这孩子,生了一场病,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还是喉咙不舒服,疼得说不出来?”
阿末往灶膛里添了一把干柴,火光映得她眼底一片通红,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几乎要被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盖过去:“没有,只是没有力气说。”
“你这孩子,犟得跟头牛似的。”娇兰叹了口气,走上前想接过她手里的火柴,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起来,还是我给你热吧,你身子虚,别再累着了,回头又要折腾。”
阿末轻轻拨开她的手,指了指已经烧得旺旺的灶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固执:“我已经生好火了,我自己来。”
娇兰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撇了撇嘴,没再坚持,只是悻悻地哼了一声,随口应了一句:“行吧。”说完,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门口,拿起鞋底,低头纳了起来,手里的针线穿梭来去,发出“嗤啦嗤啦”的声响,屋子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这单调的针线声,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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