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家》之1 家=冷(2/2)
“是我,阿末。”阿末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问你,我们村的飞飞,昨天晚上是不是住在我们的出租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陈飞干脆利落的一个字:“对。”
“那你住在哪里?”阿末几乎是嘶吼着问出这句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陈飞的声音带着嘲讽,紧接着,电话被猛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阿末握着电话,浑身僵硬,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电话亭里。她踉跄着走出电话亭,漫无目的地朝着村后的山头走去。
冷风呼呼地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割着皮肤。阿末站在山头,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想哭,却哭不出一滴眼泪。心里的委屈、愤怒、绝望,像一团乱麻缠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就是个天大的笑话。献祭……
阿末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的风声像无数根针,山头的风更烈了,像野兽的嘶吼,刮得她脸颊生疼,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眼前的景物明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枯败的野草、裸露的岩石、远处村落的袅袅炊烟,可此刻看在眼里,却全是讽刺。她以前总以为,娇兰对她的打压、对她的苛刻,不过是想把她磨成和自己一样逆来顺受的女人,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亲妈,竟然和自己的男人合谋,让别的女人住进她的出租屋,将她逼得在这世间无处栖身。
委屈吗?当然委屈。可更多的是荒谬,是自嘲——她掏心掏肺对待的人,联手给了她最狠的一刀,她活成了自己人生里最大的笑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可她却哭不出声音,只有肩膀不住地颤抖,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连呼吸都带着疼。
天渐渐擦黑,寒风刺骨,阿末冻得浑身僵硬。她终究还是转身,一步步朝着那个“家”走去。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能回去。
夜里,阿末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意识却异常清醒,又异常模糊。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无数混乱的画面在脑海里交织,形成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她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孩子眉眼像极了她,却怯生生的,眼神里满是不安。陈飞站在不远处,对着一群人指指点点,嘴里说着最难听的话:“这孩子不是我的,她自己养去吧,我一分钱也不会出。”后来,孩子的吃穿用度处处拮据,陈飞却拿着钱去和红姐、猪西河夫妇鬼混。那对夫妇她恨透了,是他们间接毁了她的人生,可他们却对陈飞言听计从,甚至有传言说他们在玩陈飞。她不在乎这些,她只在乎孩子,可陈飞为了换烟酒茶,竟然让别人虐待孩子,还把孩子和她隔离开,逼着那么小的孩子妥协。梦里的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尖刀,眼神凶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同归于尽。
画面一转,她回到了娘家。元正和娇兰对着孩子笑得慈爱,可背地里却换了一副嘴脸。她刚给的生活费,转头娇兰就对着孩子恶狠狠地说:“你没有饭吃。”孩子怯生生地辩解:“我妈妈给了生活费。”娇兰翻了个白眼,眼底的恶意像淬了毒的刀子,她冷笑一声,计上心头:“你妈是给过生活费,可她今天没给,现在没给。她以前给过又怎么样?反正现在没有,你就别想吃饭。”那眼神,和小时候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冰冷、刻薄,没有一丝温度。
更让她崩溃的是,娇兰竟然让才四五岁的孩子,天不亮就赶出家门,天黑了才能回来。孩子进门后,必须迅速爬上炕,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不管谁打谁骂,都不能出声,否则就会被再次赶出去。梦里的她看着孩子冻得通红的小手、饿得蜡黄的小脸,看着孩子被壮壮当出气筒,被打得默默流泪,心像被凌迟一样疼。壮壮十几岁,不是个小孩子,可他眼里的冷漠,和娇兰如出一辙。
阿末在梦里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是她未曾经历却即将面对的真相。她无法原谅自己,如果不是她,这个无辜的孩子不会来到这个世上,遭受这些苦难;她更无法原谅元正、娇兰、陈飞,这些所谓的亲人,一个个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她的意识飘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这里曾经有一抹生机勃勃的绿色,是她心底最后的希望和温暖,可如今,那抹绿色早已枯萎,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焦土。阿末跪在焦土上,重重地磕头,额头磕得生疼,鲜血染红了地面,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遍重复着:“我愿意献上自己的一生,我愿意踏进烂泥,换这个无辜的稚子平安喜乐。求求你们,救救他……”
她知道,如果让孩子来到这个世上,承受这些不属于他的煎熬,那和亲手杀人没有区别。她不能这么做,哪怕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护住这个孩子。
不知道磕了多久,额头的血已经凝固,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就在这时,三道身影缓缓出现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左边的女子一身素白长裙,眉眼温柔却带着凛然正气,是司智;中间的女子穿着绯红衣衫,眼神灵动却藏着悲悯,是司情;右边的男子身着玄色劲装,身姿挺拔,气势威严,是司战。
阿末看到他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跪行上前,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声音嘶哑地哀求:“司智大人,司情大人,司战大人,求你们救救那个孩子,求你们……”
司智看着泣不成声、额头流血的阿末,胸口突然剧烈起伏,一口鲜红的血从她嘴角溢出,滴落在焦土上。司情和司战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想要搀扶,司智却缓缓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
她一步步走到阿末面前,想要扶起她。阿末却固执地不肯起身,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却异常坚定:“大人,不答应救他,我就不起来。”
司智缓缓俯下身,目光落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语气带着一丝复杂:“阿末,你早已拥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按照规矩,我们不该再出现在你面前。今日能来,也是感受到了你不惜一切的决绝。你可想好了,要为这个孩子付出一切?”
“我想好了!”阿末抬起头,眼底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破釜沉舟的坚定,“无论是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承受,在所不惜!”
司情站在一旁,看着她决绝的模样,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惋惜:“你要知道,一旦答应,你的人生将会就此停止,再也无法向前一步,你可愿意?”
阿末的目光落在司情脸上,没有丝毫迟疑,重重地点了点头。
司智看着她,眉头微蹙,似乎还有些迟疑。
“司智,别犹豫了!”司情急忙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再让她这么磕下去,我们异世界的人形果树林都快枯死完了,你看你都体虚到吐血了,再拖下去,你也撑不住的!”
司智顺着司情的目光看向精神世界的边缘,那里隐约能看到一片枯萎的果林,树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透着死寂的气息。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罢了,这是她的选择,也是这孩子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