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燕云出鞘(1/2)
建安十三年八月初八,子时,张飞营垒。
火把在夜风里明明灭灭,照着营门前刚卸下的木箱。箭矢捆得整整齐齐,陶弹用草绳隔开,伤药罐子摞成小山。法正蹲在一旁,借着火光清点数目,竹简上墨迹未干。
“箭三万,弹百枚,药四十罐。”他抬起头,“大王把库底都搬来了。”
张飞没应声。他站在一口敞开的木箱前,手按在箱沿,指节发白。箱里是二十套铁甲——不是普通札甲,是鱼鳞细甲,甲片小如铜钱,用皮绳编得密实,在火光下泛着幽暗的光。甲胄内衬是鞣过的熟牛皮,摸上去柔软却坚韧。
“燕云铠。”送补给的军侯低声道,“廖尚书令特意交代,说此甲轻便,防护却佳,请将军的亲卫披上。”
张飞伸手提起一副。确实轻,比寻常铁甲轻了近一半。他拇指摩挲过甲片边缘,那里刻着小小的“燕”字。
“十八骑……”他喃喃。
不,不止十八骑。当年涿郡起兵时跟着他的老兄弟,活到现在的还有三十来人。这些人不编入行伍,平日就守在他帐外,战时随他冲阵。刘备称他们“燕云骑”,其实不过三十余骑,但个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死士。
“将军!”营门处传来马蹄声,一骑斥候滚鞍下马,脸上全是血,“范军侯、张军侯的巡逻队……遇伏了!”
张飞手一紧,铁甲发出“咔”的轻响。
“在哪?”
“营西五里,老鸦林。”斥候喘着粗气,“曹军精锐斥候队,领头的叫夏侯杰——就是昨日在城头被将军吼伤的那个!范军侯、张军侯力战不退,斩杀十余曹军,最后……最后力竭身亡。”
法正急问:“尸首呢?”
“尸身被兄弟们抢回来了,正在路上。”斥候声音发颤,“但……但夏侯杰割了两位军侯的首级,挂在林外树杈上,说要……要‘让张翼德好好看看’。”
营门前静下来。火把“噼啪”爆响,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土。
张飞慢慢放下那副燕云铠。甲胄落入箱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转过身,脸上没有怒容,反而平静得可怕。独有那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像是烧红的炭。
“尸首到哪了?”他问。
“已过二道岗,半刻钟就到。”
“备马。”张飞说,“开营门,迎兄弟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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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老鸦林外。
夏侯杰坐在马上,左肋处的伤口还在渗血。昨日城头那一吼,震得他旧伤崩裂,军医重新缝合时,他咬着布巾没哼一声。但恨意像毒草在心里疯长。
他是夏侯恩的族弟。夏侯恩护青釭剑,被关羽斩了。现在关羽在北岸断浮桥,他碰不着,那就找张飞的人报仇。
“都挂稳了!”他朝树上喊。
两名曹军士卒正把两颗首级系在树杈上。首级面容模糊,血已凝成黑色,头发散乱垂下。夜风吹过,首级轻轻摇晃,像是还在看着这片林子。
“将军,”副将打马上前,低声道,“咱们该撤了。张飞若知……”
“就是要他知道!”夏侯杰冷笑,“我叔父(夏侯渊)死在南岸,我族兄(夏侯恩)死在北岸。他张飞的人,就不能死吗?”
他望向黑暗中的张飞营方向。那里灯火稀疏,安静得反常。
太安静了。
夏侯杰突然心头一凛:“埋伏的人都就位了?”
“就位了。五百骑,藏在林东沟里。”副将道,“若张飞暴怒来袭,必中埋伏。”
“好。”夏侯杰点头,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张飞的暴脾气天下皆知,兄弟被杀,首级被挂,他能忍?
正想着,林子里传来夜枭叫声。
一声,两声,三声。
那不是真夜枭——夜枭叫没这么规律。夏侯杰猛地勒马:“不对!撤!”
话音未落,林子里冲出三十余骑。
全是黑甲黑马,马蹄裹布,奔驰时几乎无声。当先一人身形瘦削,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双眼,手中短弩在月光下一闪。
“嗖!”
副将咽喉中箭,栽下马去。
夏侯杰拔刀怒吼:“迎敌!”
但那些黑骑根本不正面冲阵。他们散入黑暗,像鬼影一样忽左忽右。短弩声不时响起,每一声都伴着曹军士卒的惨叫。有人想追,黑骑便隐入树影,转眼又从另一侧出现。
“结圆阵!结阵!”夏侯杰嘶喊。
可林间地形狭窄,马匹转不开。曹军乱成一团,不时有人中箭落马。夏侯杰挥刀格开一支弩箭,虎口震得发麻。他看清了——那些黑骑的甲胄在月光下几乎不反光,动作迅捷得不像披甲之士。
是精甲。比虎豹骑的甲还精良。
“张飞……”夏侯杰咬牙,“你竟把这等甲胄给斥候用?!”
又一箭射来,擦着他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夏侯杰终于怕了,拨马就往林外冲。
“撤!回大营!”
曹军争先恐后逃离老鸦林。树杈上,两颗首级还在风中摇晃。
三十黑骑没有追。他们勒马停在林边,当先那人扯下蒙面黑布,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不过二十出头,眼神却冷得像寒冰。他是张嶷,巴西人,去年投军,因悍勇被张飞选入亲卫。
“首级。”张嶷吐出两个字。
两名黑骑下马,攀上树杈,小心解下首级,用黑布裹好。动作恭敬,像在请神明归位。
远处传来马蹄声——张飞亲率两千精兵到了。
张嶷打马上前,在张飞马前躬身:“将军,首级已取回。曹军伏兵五百,藏于林东沟中,已被惊走。”
张飞看着那两团黑布,没说话。许久,他伸手接过,放在鞍前。
“夏侯杰呢?”
“受伤遁走。”张嶷从怀中掏出一物,“此其令牌,还有两副曹军臂甲,是从尸体上剥下的——皆是旧甲,非精锐所用。”
法正接过细看,点头:“曹真连设伏都用二线兵马,可见其军已疲。”
张飞缓缓抬眼,望向曹真大营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传来鼓角声。
“回营。”他说,“厚葬范疆、张达。首级……与尸身缝合,以将军礼葬。”
“那夏侯杰……”
“他活不过明日。”张飞调转马头,声音混在夜风里,“明日阵上,俺亲自取他头颅,祭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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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曹操大营。
烛火下,夏侯杰跪在帐中,左颊伤口还在渗血。曹操站在案后,背对着他,看着挂在帐壁上的南岸地图。
“所以,”曹操声音平静,“你激怒了张飞,折了副将,损了三十七人,只换来两颗挂了一夜的首级——还被人抢回去了?”
“末将……末将本想诱张飞夜袭……”夏侯杰额头抵地。
“张飞袭了吗?”
“没、没有……他只派了小股精锐……”
“精锐。”曹操转过身,眼中寒光如刀,“三十余骑,杀你三十七人,自身无一伤亡。这等精锐,张飞有多少?刘备有多少?”
夏侯杰不敢答。
曹操走回案前,手指敲着刚送来的战报:“西线曹真设伏不成,反被张飞小挫。东线于禁攻关羽营,三日未进半步。北线——孤亲率大军,破八阵四垒,折损两千三百人,换他四百条命。”
他抬起头,看着帐中诸将:“这就是‘优势’?”
荀攸轻声道:“大王,我军兵力仍占优。明日总攻,虎豹骑一出……”
“虎豹骑是最后一张牌。”曹操打断他,“打出去,若不能一击制胜,这仗就不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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