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白日破阵(1/2)
建安十三年八月初八,辰时,颖水北岸曹操大营。
帐中烛火还未熄,混着从帐帘缝隙透进来的晨光,在地上投出凌乱的影子。曹操坐在主位,左手按着案上的南岸地图,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案面。荀攸、司马懿、曹纯、曹休分坐两侧。角落里,夏侯尚仍在昏迷,军医说高烧未退。
“昨夜探明,”司马懿的声音平静无波,“诸葛亮所布乃‘惑敌之阵’。其核心不在杀敌,而在三惑:一惑目——旌旗火布虚张声势;二惑耳——鼓角乱音不辨方位;三惑心——地形改易如入迷宫。”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曹操:“然此阵有一致命弱点——需夜色掩护。白日视线清晰,旌旗可见其虚,鼓声可辨其位,地形可察其径。”
曹操的手指停下敲击:“如何破?”
“以正兵破之。”司马懿道,“不理会其变化幻术,只以大军稳步推进,遇垒则攻,遇壕则填。一步一脚印,一丈一血泊。”
帐中沉默。每个人都知道“一丈一血泊”意味着什么。
曹操缓缓站起身。晨光从帐口斜射进来,照在他半边脸上,另外半边隐在阴影里。
“传令:调两万步卒,分四队轮番攻阵。”
“每队配盾车五十辆,工兵五百,专事填壕平坑。”
“令曹真加强西线攻势,牵制张飞,使其不能东援阵区。”
他转向曹纯:“虎豹骑仍待命。待阵破通道开……直取刘备中军。”
曹休猛地站起,单膝跪地:“末将愿为先锋!昨夜之败,今日必雪!”
曹操看着他,这个侄儿眼中满是血丝,有恨意,有不甘,有急于证明自己的迫切。
“准。”曹操声音低沉,“但你记着——今日不是冲阵,是拆阵。一垒一垒拆,一沟一沟填。不急,但需稳。稳到让诸葛亮知道,什么阵法机关,在绝对的人数面前,都是纸糊的。”
曹休重重叩首:“末将明白!”
---
巳时,许昌城西丘陵。
阳光彻底驱散晨雾,将这片起伏之地照得清清楚楚。诸葛亮站在指挥台上,远眺北方。曹军的阵列出现在地平线上——不是骑兵冲锋的锥形阵,而是步卒推进的方阵。盾车在前,像一排移动的城墙。
“白日视线清晰,”廖湛在侧,“旌旗、火把之效大减。”
诸葛亮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此阵本为夜设。白日……只能迟滞,不能困杀。”
他转身对传令兵:“传令各垒:转为防御。弓弩掩护,步卒守垒。不必追求惑敌,但求阻敌推进——能阻一刻是一刻,能杀一人是一人。”
命令传下。丘陵中,八座土垒上的守军开始调整部署。弓弩手上垒,步卒检查兵器,工兵加固垒墙。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白日守垒,和夜间依靠阵法惑敌,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曹军推进至第一垒前百步。
盾车停下,车后曹军弓手开始抛射。箭矢划过天空,落在土垒上“夺夺”作响。垒上刘备军弓弩手还击,但箭矢大多钉在盾车蒙的湿牛皮上,力道被卸去大半。
“填!”曹休在盾车后挥刀。
工兵扛着沙袋从车隙中冲出,将沙袋抛入前沿的陷马坑。一个坑要十几袋才能填平。不时有工兵中箭倒下,但立刻有人补上。沙袋砸在坑底竹刺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接着是木板——长两丈、宽两尺的厚木板被抬上来,覆在铁蒺藜区。木板沉重,需要四人合抬。一轮箭雨过来,四人中两人倒下,木板砸在地上,剩下两人咬牙再抬。
半个时辰,前沿障碍被清出三十丈宽的口子。
曹休透过盾车缝隙望去,土垒上刘备军旗帜依旧,但弓弩频率已明显减弱——箭矢不多了。
“钩梯!”他嘶声下令。
数十架简陋钩梯被抬上前。所谓钩梯,就是长梯顶端绑了铁钩,可钩住垒墙。曹军顶着箭雨将钩梯架上,开始攀爬。
垒上滚木礌石砸下。
第一架钩梯被砸断,梯上五六名曹军惨叫着摔下。但第二架、第三架已架上。曹军人多,分三面同时进攻,垒上守军应接不暇。
“撞车!”曹休再令。
那是一辆更简陋的车——粗木为架,前端悬一根包铁头的巨木,需要二十人推行。车缓缓逼近垒墙,巨木开始撞击。
“咚!咚!咚!”
每一声都震得垒墙土石簌簌落下。
一处垒墙终于被撞开缺口。曹军欢呼,涌向缺口。但缺口内,一员刘备军将领率百人堵在那里。
是军候李勇,张飞麾下老卒,今年三十有五,脸上有三道刀疤。
“儿郎们!”李勇环首刀指向缺口,“今日你我死于此垒,他日大王碑上,必有我等姓名!”
百人齐吼:“死战——!”
缺口成了绞肉机。曹军往里涌,李勇带人往外杀。刀砍卷了刃,换枪;枪折了,捡地上刀再战。李勇左肩中刀,右腿中枪,仍屹立不倒,连斩七名曹军。
但曹军太多了。
一刻钟后,缺口守军全部战死。李勇最后是站着死的,刀插在地上支撑身体,眼睛圆睁,看向南方——那是刘备中军的方向。
第一垒陷落。
曹休登上垒顶,一脚踩在倒地的“青龙旗”上。旗面被血浸透,鞋底踩上去发出“咕叽”的声响。他环顾四周,看见垒后还有第二垒、第三垒……八垒相连,纵深二里。
“继续。”他声音冰冷,“今日之内,把这八座土垒全拆了。”
---
指挥台上,诸葛亮看着第一垒的旗帜倒下。
“传令:各垒守军后撤至第三垒集结。弃前两垒,诱敌深入。”
廖湛皱眉:“这是……”
“白日阵法已失其效,硬守徒增伤亡。”诸葛亮面色平静,“让出前阵,收缩防线。待其深入……可用火攻。”
他指向第三垒前沿那片枯草地:“昨夜已预埋火油罐三十,覆以枯草。待曹军攻至第三垒前,点火。”
命令传下。刘备军开始有序后撤。曹军占领第二垒时,发现是空垒——守军已全数撤走。
曹休心中生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推进!注意埋伏!”
---
午时,西线张飞营垒。
曹真在营前督战已三日。他今年三十四岁,曹操族侄,以沉稳着称。但连续三日的猛攻,让这位沉稳的将领眼中也布满了血丝。
更糟糕的是士卒。许多人走路时脚步虚浮,冲锋时气喘如牛。箭矢已消耗大半,许多弓手拉弓时手臂颤抖——那是肌肉过度疲劳的征兆。
望楼上,张飞咧开嘴笑了。
“老法,”他对身旁的法正说,“你看曹真那帮崽子,腿都软了!跟喝醉酒似的!”
法正眯眼观察:“连攻三日,人困马乏。将军若此时反击……”
“正合俺意!”张飞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丈八蛇矛,“传令——营中所有还能喘气的,跟俺出营!今日不守了,攻他娘的!”
营门大开时,曹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日来死守不出的张飞,竟主动出击?
三千刘备军精兵涌出营门,不结阵,直接冲!张飞一马当先,蛇矛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直扑曹真中军大旗。
“结阵!结圆阵!”曹真急令。
但命令传下去需要时间。疲惫的士卒反应迟缓,阵型还未成形,张飞的骑军已如尖刀般刺入。
“燕云骑!随俺杀——!”
张飞暴吼,声如惊雷。他身后五百骑皆是黑甲黑马,如一道黑色洪流。当先三名曹军偏将来挡,张飞蛇矛一摆,一刺,一挑——三人几乎同时落马。
曹真中军大旗开始后退。
张飞眼睛更亮,直扑旗手。两名曹军校尉拼死来挡,战不三合,一人被刺穿咽喉,一人被扫落马下。张飞马不停蹄,一矛挑向大旗——
“咔嚓!”
旗杆折断!“曹”字大旗落地,被马蹄踏过。
曹真脸色煞白,急令后撤二里。
西线压力,骤解。
---
许昌城头,夏侯惇的独目几乎要瞪出血来。
他看见曹真败退,看见“曹”字大旗倒下,看见张飞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掐进掌心肉里,血渗出来。
“将军!”副将急道,“曹真将军危矣!是否出城接应?”
出城?
两个字在夏侯惇脑中炸开。出城,率五万守军杀出去,与兄长南北夹击,或许能反败为胜。或许能为子孝、妙才报仇。或许……
他猛地摇头,独眼中闪过痛苦与决绝。
“不能出。”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铁,“张飞冲阵是假,诱我出城是真。”
他指向张飞军侧翼那片树林:“你看——尘烟起,必有伏兵。若我开城门,伏兵顷刻即至,届时城失人亡,一切皆休。”
“传令城头弓弩手:放箭掩护曹真军撤退。但城门——”他咬牙,“绝不开。”
箭矢从城头射下,落入追击的刘备军中。虽造不成多大伤亡,但确为曹真撤退争取了时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