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毒箭破城(1/2)

建安十三年八月初五,夜子时,刘备军大营。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

帐中未设主位,而是一张丈余长的木案横置,刘备与廖湛并坐案北,诸葛亮、庞统、程昱、刘晔分坐东西两侧,其余将领环立。案上铺开的是庞统麾下斥候三日来勘测绘制的许昌城防详图——每座城门、每段城墙、每处望楼、甚至城内武库粮仓的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白日血战,我军折高览将军及偏将十二员,兵损三千。”诸葛亮的声音在帐中回荡,羽扇轻点地图上许昌城轮廓,“然曹军亦折乐进,损兵五千,且其主力渡河受阻,士气已挫。今夜,当施疲兵之计。”

廖湛接口:“分三波袭扰。子时,张将军率五千兵鼓噪佯攻西门;丑时,黄将军率三千弓手以火箭袭东门;寅时,魏延率阴平营佯攻南门——每波袭扰半个时辰即退。三波之后,曹军必彻夜不眠,明日再战,其力已衰。”

庞统从怀中取出帛书:“斥候最新报:许昌城头巡防密度已增一倍,曹仁、夏侯惇亲自巡城。然白日曹仁分兵五千攻北线,城中守军实仅七万。”

帐中诸将肃然。

这是阳谋。所有计划在军议堂公开,无密令,无暗语。每一个将领都知道全盘部署,也知道自己该在何时、何地、做何事。

“此计在疲敌,非在破城。”刘备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众将,“各军袭扰半个时辰即退,不可恋战。若有擅改军令、贪功冒进者——”

他顿了顿,声音转沉:“军法无情。”

“末将遵令!”

众将齐声应诺。

张合却突然出列,单膝跪地:“大王!合……请随第三波攻南门!高兄白日被夏侯渊所害,合愿为先锋,哪怕战死城下,也要……”

他说到此处,声音哽咽。

刘备起身,走到张合身前,亲手将他扶起:“儁乂,高将军之仇,孤记着。但今夜你负伤在身,不宜再战。孤令你率三千兵在南门外二里处接应魏延——待其退兵时,掩护即可。”

张合还想说什么,刘备按住他的肩:“活着,才能报仇。”

张合咬牙,重重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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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许昌西门。

张飞率五千步卒悄然而至。

这些步卒每人携两支火把,背后插四面小旗,远远望去,火光摇曳,旗影纷乱,仿佛有数万大军压境。

“擂鼓——!”

张飞一声令下。

百面战鼓同时擂响!鼓声如闷雷滚过大地,震得许昌城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五千步卒高举火把来回奔跑,扬起漫天尘土,口中发出震天喊杀声。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城头——但多是训练用的无镞箭,或是在箭杆上绑了布条的虚张声势之箭。

城头,夏侯惇独目圆睁。

他身披重甲,左手按在城垛上,右手紧握长刀。火光映着他脸上那道从额角斜划至下颌的伤疤——那是当年濮阳之战被吕布所伤,后虽治愈,却永远失去一目。

“将军!敌军似要攻城!”副将急报。

夏侯惇冷笑:“虚张声势耳!你看那些箭——无镞!绑布条!这是疲兵之计!传令:弓手勿乱射,节省箭矢!让士卒轮番休息,每刻换一队人值守!”

但曹军新兵哪见过这般阵仗?

眼见城外火光如海、喊杀震天,不时有箭矢“夺夺”钉在城墙上,不少新兵手心冒汗,手指不听使唤地松了弓弦。零星的箭矢盲目射出,落入黑暗中,连个回声都没有。

张飞在阵前勒马,丈八蛇矛指向城头,声如洪钟:“夏侯瞎子——!出来与俺老张大战三百回合!躲在那乌龟壳里作甚?!”

城头曹军一阵骚动。

夏侯惇独目赤红,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深吸一口气,生生压下怒火:“不许出城!这是诱敌之计!”

身旁亲兵低声道:“将军,那张飞如此辱骂……”

“让他骂!”夏侯惇咬牙,“守城要紧!”

鼓声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

丑时初,张飞见城头始终未乱,知道夏侯惇看破了计策,也不恋战,大手一挥:“撤——!”

五千步卒如潮水般退去,鼓声戛然而止,火把渐次熄灭。

城头曹军松一口气,许多人瘫坐在地,这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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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二刻,许昌东门。

黄忠率三千弓手,已潜至东门外一百五十步。

这是弓矢的有效射程边缘。再近,就会被城头弩箭覆盖;再远,火箭便无力飞上城楼。

黄忠今年六十有二,须发皆白,但腰背挺直如松。他手中握着一张铁胎弓——这是刘备得益州后,命蜀中名匠以百炼钢为胎、柘木为背特制的强弓,需三石力方能拉满。弓身经多年摩挲,已泛出温润的光泽。

“火箭。”

黄忠低声道。

身后三千弓手同时取出箭矢——箭镞上绑着浸了鱼油的布条,此刻被火把点燃,三千点火光在夜色中跳动,如同繁星坠落。

黄忠挽弓搭箭。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白日高览中箭倒地的画面,闪过夏侯渊在三百步外挽弓的冷峻侧脸,更闪过四年前黄河畔——他的部将赵累,被夏侯渊一箭贯喉,血染战袍。

“夏侯妙才……”

黄忠睁开眼,眼中寒光如电。

“放——!”

三千火箭齐发!

夜空被划出无数道赤色弧线,如同流星雨般落向东门城楼、望楼、栅栏、粮垛。箭矢钉在木结构上,火焰迅速蔓延。东门城楼一角被引燃,火舌窜起丈余高;两处粮垛被火箭射中,麻袋中的粟米遇火即燃,噼啪作响。

城头大乱。

“救火——!快提水来!”

“粮垛!粮垛烧起来了!”

曹军士卒奔走呼号,提水桶的、扑打火焰的、抢救军械的,乱成一团。

黄忠在阵前冷眼观看。

他不用火箭射人——不是不能,是不愿。武者有武者的尊严,箭神有箭神的骄傲。他要杀夏侯渊,必在堂堂正正的战场上,以箭术决生死,而非用这等焚城之火。

三轮齐射后,东门已多处起火。

黄忠抬手下令:“撤。”

三千弓手悄然后退,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东门城头一片火海,以及曹军疲惫不堪的救火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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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初,许昌南门外一里,芦苇丛中。

魏延趴在地上,耳贴地面。

他听见了——城头传来的慌乱脚步声、呼喊声、水桶碰撞声。也看见了——东门方向的火光仍未完全扑灭,南门城头的守军明显减少,许多人倚着垛口打盹,巡防的间隔已从一刻延长至两刻。

“将军。”副将压低声音,“按军师计,我等佯攻半个时辰即退。”

魏延不答。

他缓缓起身,透过芦苇缝隙望向南门城墙。那里有一段墙体的砖石颜色略新——那是三年前曹操重修许昌时,因原有墙体坍塌而补筑的。重修之墙,结构必不如原墙坚固。

“不。”

魏延突然开口,声音冷冽如刀。

副将一愣:“将军?”

“改佯攻为真攻。”魏延目光锐利,“集中云梯二十架,攻瓮城右侧那段新墙。登城后不占城墙,直扑城内武库——焚之!”

“可军令是佯攻……”

“战机瞬息万变!”魏延打断他,指着城头,“你看,守军疲惫已极,巡防松散。白日高将军战死,北线血战,我军士气需提振!今夜若焚其武库、创其大将,明日曹军必士气大堕!”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此乃千载良机。若拘泥原令而错失,他日必悔。”

副将咬牙,抱拳:“末将……遵命!”

魏延翻身上马,抽出佩刀:“阴平营——听令!”

四千二百名阴平营士卒同时起身。这些人是魏延一手训练的精锐,历经阴平奇袭、徐州转战、许昌断后,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他们眼神凶悍如狼,手中刀枪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目标:南门瓮城右侧!登城后直扑武库!焚之即退,不可恋战!”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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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许昌城内,南门城楼。

曹仁刚刚从东门赶回。

他今年四十有六,面庞方正,颌下短须修剪整齐,眼角已有细密皱纹。白日率军分兵攻北线,入夜又巡城灭火,此刻已是疲惫不堪,但眼中仍透着沉稳的光。

“将军。”亲兵队长曹安疾步上前,“南门外芦苇丛有异动,似有伏兵。”

曹仁走到城楼箭窗前,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下,城外芦苇随风起伏,看似平静,但多年征战养成的直觉告诉他——那里藏着杀机。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金漆明光铠。

这是曹操亲赐的大将军甲,胸甲以精钢打造,鎏金云纹,在火光下熠熠生辉。肩吞是铜铸狻猊,狰狞威严。白日高览被夏侯渊一箭射杀的场景,此刻突然浮现在他眼前。

三百步外,一箭贯喉。

曹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取一副普通校尉铁甲来。”他突然道。

曹安一愣:“将军?”

“换甲。”曹仁语气不容置疑,“白日高览之死,你可见了?穿此明光铠,在城头便是活靶子。”

片刻后,曹仁褪下明光铠,换上一副普通的铁札甲。甲片灰暗,无纹无饰,是军中低级将官的标准制式。他又摘下狮头盔,只裹了一块黑帻,将发髻束于其中。

镜中,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校尉。

但问题在于——他身后的三十名亲兵,穿的仍是曹军精锐才有的环锁铠。

这种铠甲以无数铁环相扣而成,轻便灵活,防御力却极强。是曹操任大将军时,特赐给曹仁亲兵队的装备,全军仅此三十副。每个亲兵还持长戟、背认旗——认旗上绣着“曹”字和虎纹,火光一照,极为显眼。

曹仁站在城楼二层廊道内,距垛口五步,透过箭窗观察城外。

三十名亲兵环立左右,将他护在中间。

他以为这样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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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外三百步,废弃土窑顶部。

庞德伏在窑顶,像一尊黑色的石雕。

他面庞黝黑,须髯赤红,手中握着一张四石铁胎弓——这张弓是马超赠他的,凉州名匠以牦牛角、柘木、牛筋复合制成,需有千斤臂力方能拉满。弓身已被摩挲得油亮。

弓旁,躺着三支箭。

箭杆是上好的白桦木,箭羽是雕翎,但箭镞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蓝色——那是浸了狼毒草汁液的颜色。狼毒草生于凉州荒原,羌人狩猎时取其汁液涂于箭镞,中者见血封喉,半个时辰内必死。

白日,庞德在阵中亲眼看见夏侯渊一箭射杀高览。

三百步外,破甲箭贯穿咽喉。

那一瞬间,他握弓的手在颤抖。不是恐惧,是愤怒。高览是河北名将,是张合的生死兄弟,就这样被一箭狙杀。而曹军用的,是特制的破甲箭——箭镞带倒刺,箭杆有血槽,分明是要一击毙命,根本不给活路。

“战场上,有什么规矩?”

庞德当时喃喃自语。

马超在他身侧,听见了,皱眉道:“令明,毒箭非丈夫所为。”

庞德沉默片刻,答:“少将军,曹军射杀高将军时,可曾讲丈夫之道?”

入夜前,他独自取了狼毒草汁,浸了三支箭。

此刻,他伏在土窑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南门城头。他在寻找有价值的目标——大将、旗手、传令官。他要让曹军也尝尝,大将被狙杀的滋味。

寅时三刻。

魏延军突然从芦苇丛中杀出!

四千二百人如离弦之箭,直扑南门瓮城右侧。云梯架起,钩索抛上,阴平营的老兵悍不畏死地开始登城。

城头守军从昏睡中惊醒,慌乱迎战。

庞德瞳孔收缩。

他的目光锁定在南门城楼二层——那里,有一群装备特殊的亲兵环立,中间一人虽着普通甲,但身形挺拔,指挥若定。火光映照下,那些亲兵的环锁铠反射出独特的鳞片状光泽,认旗上的“曹”字虎纹清晰可见。

“环锁铠……曹仁的亲兵?”

庞德心跳加速。

他虽未见过曹仁,但知道曹仁亲兵的装备独此一家。能让这支亲兵如此护卫的,纵不是曹仁本人,也必是曹氏宗亲大将!

搭箭。

取一支毒箭,搭于弦上。

铁胎弓缓缓拉满,弓身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庞德屏住呼吸,目光穿过三百二十步的夜色,锁定那个被亲兵环护的身影。

箭窗。

目标站在箭窗后,只露出半边身子。

但足够了。

松弦!

“嘣——!”

弓弦震响,箭矢破空!

那支暗蓝色的毒箭,如同夜空中的一道鬼魅,穿过三百二十步的距离,自箭窗射入,精准地贯入曹仁左胸!

“呃——!”

曹仁身躯剧震。

他低头,看见箭杆在自己胸前颤动,箭镞已透背而出。伤口处,黑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迅速浸透内衬的麻衣。

剧痛。

麻痹。

呼吸困难。

曹仁踉跄后退两步,被亲兵扶住。他张口欲言,却只吐出黑红色的血沫。

“将军中箭——!!!”

曹安的嘶吼声响彻城楼。

城头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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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魏延正率军猛攻。

他刚斩断一根钩索,忽听城头传来凄厉喊声:“将军中箭——!”

紧接着,城楼上的火把开始杂乱移动,呼喊声、奔跑声、兵刃碰撞声混成一片。原本有序的防御,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空隙。

魏延眼中精光爆射。

“城头有变!全力攻城——!”

阴平营的士气陡然暴涨。二十架云梯同时架起,悍卒如蚁附般向上攀爬。曹军因曹仁中箭,指挥中断,防御出现致命缺口。

“登城——!”

魏延亲登云梯,左手持盾挡开落石,右手挥刀连斩三名试图推倒云梯的曹军。他第一个跃上城头,刀光过处,三名屯长接连倒地。

缺口打开。

三百余名阴平营士卒紧随其后登城。他们按计划不占城墙,直扑城内——武库在城南,距南门仅半里。

“焚武库——!”

魏延嘶吼,率军向城内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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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外二里,张合接应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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