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忘了她名字的人,开始消失了(2/2)
我看着它,没有伸手。
风从梅枝间穿过,拂起我额前一缕碎发,也吹皱了那份所谓的“证据”。
曾煜城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却裂开一丝茫然——他不懂,为什么我不要。
“名字不是用来证明的。”我轻声重复,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剖开了所有虚伪的壳。
他怔住。
我望着那株新栽的梅树,嫩芽在风里轻轻摇曳,仿佛回应着某种古老而隐秘的召唤。
它的根扎进这片曾埋葬过无数谎言的土里,而它活了下来,不是因为谁写了它的名字,而是因为它本就该活着。
“如果连来处都不愿承认,那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我说。
那一刻,庭院忽然安静得可怕。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曾煜城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喉结滚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那个掌控全局、运筹帷幄的曾煜城,而是一个终于意识到自己站在深渊边缘的人。
他知道了。
我不是在复仇。
我在重写规则。
从前,他们用名字抹杀我母亲的存在:苏婉清,一个被从族谱剜去、被档案删除、被世人遗忘的女人。
他们以为,只要没人叫出这个名字,她就从未存在过。
可他们忘了,名字是最原始的符咒,是灵魂的第一道刻印。
当你说不出一个人的名字时,你就已经松开了她与世界的最后一根线。
而现在,反噬开始了。
忘了她名字的人,开始消失了。
不是死,是被现实一点一点地剔除——从记忆里、从记录里、从人际关系的经纬中,无声无息地褪色,像一张久置的旧照片,连轮廓都被风化。
而我,不再需要任何文件来证明我是谁的女儿,也不需要法院判决书来宣告我的身份。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那段被篡改历史最锋利的修正。
夜深了。
我躺在卧室的床上,听见隔壁书房传来细微的翻纸声。他还没睡。
我知道他在查什么。
果然,第二天清晨,我推开书房门时,看见他坐在灯下,眼底布满血丝,手里攥着一页残破的日记纸,边角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那是我最早的日记残页,重生初期写下的东西,后来被我不慎烧毁大半。
我以为没人记得,也没人会去翻。
可他找到了。
他抬头看我,目光复杂得几乎要溢出来:“你……那时候,一个人在出租屋……”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声音沙哑:“我梦见你了。梦里你蜷在床角,手里握着笔,一遍又一遍写‘白幽然’三个字。写满一本,又撕掉,再写。墙上贴满了纸,全是这三个字,密密麻麻,像一场祭祀。”
我心头微颤。
那段时间,我刚重生,灵魂还在颤抖。
我不敢睡,怕一睁眼又回到那个被活埋的雨夜。
我只能不停地写,写自己的名字,写母亲的名字,写那些他们想让我忘记的一切。
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是我唯一能确认“我还活着”的方式。
“你怕什么?”他问,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什么。
我垂眸:“怕再一次,连自己是谁,都要由别人来决定。”
空气凝滞了一瞬。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我面前,将那页残纸紧紧按在胸口,指节发白,仿佛那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缕真实。
“所以你现在……”他咬牙,“你宁愿让他们消失,也不愿拿出证据?”
“证据是给弱者申冤用的。”我抬眼看他,平静得近乎冷酷,“而我现在,是规则本身。”
他踉跄后退一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
是的,我不再需要谁承认我。
我不再需要谁记住我。
因为——
我存在,故历史必须改写。
那天之后,他变了。
不再是那个强势霸道、替我扫平一切障碍的曾煜城。
他开始沉默,开始观察,开始在我说话时认真听每一个字的回响,仿佛在解读一道古老咒语。
他不再轻易碰我,也不再问我“你要做什么”。
因为他终于明白,我不是在复仇。
我在重建一个世界——一个以“记住”为基石,以“遗忘”为刑罚的世界。
清晨,阳光洒进庭院。
我蹲在石阶边,指尖轻触一株刚冒芽的野蔷薇。
昨夜春雨,泥土松软,空气里浮动着湿润的青草香。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清水在叶面上滴了几点。
水珠滚落,渗入泥土,像某种无声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