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大恩若辞则丢命(2/2)

你想要更多!

或者说,你压根没想现在了结这份恩情,你想把它留着,就像一张未兑现的符契,悬在我头顶,等待未来某个时机,用它来换取你真正想要、而我或许给不起、或不愿给的东西!”

他猛地转回头,正面看向韩青,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决绝与狠厉:“我报不了你的恩,这份‘恩情’的因果就会永远横亘在你我之间。

我会时时刻刻提防你,猜忌你。

我会想,你救我这个废人出来,到底图什么?将来你会要我做什么?是让我去送死?还是让我背叛师门?抑或是其他我绝不愿做的事?”

马七的声音低了下去,却更加瘆人:“我怕。我怕将来有一天,你拿着这份‘救命之恩’来要求我时,那要求会要了我的命,或者比要我的命更让我难以接受。所以——”

他死死盯着韩青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如果这‘恩’报不了,了结不掉。那么,为了我自己的道心安稳,为了消除这个未来不可控的巨大隐患……我会想办法,杀了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源于生存本能的残酷真实感。

这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一个在他看来必然会发生的事实逻辑。

韩青浑身一僵,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猛地抬头,看向马七。

马七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任何疯狂,只有一种彻底理清利害关系后的、冰冷的理智。

韩青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继续坚持“不受”,马七真的会将他视为一个必须清除的未来威胁,哪怕现在做不到,也会在心底种下杀机,等待时机。

“师尊!弟子绝无此意!从未想过要以此要挟师尊!” 韩青急忙辩解,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急切。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没有。” 马七打断了他,语气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冰冷,“但人心易变,世事难料。今日你没有,明日呢?后日呢?当你修行遇到瓶颈,当你需要某种只有我能提供的帮助,当你我利益发生冲突时……这份未了的‘大恩’,就是最不可控的变数,也是最容易扭曲人心的催化剂。”

他不再看韩青,重新将目光投向潭水,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淡,却带着一锤定音的终结意味:

“所以,捡起那枚钥匙。收下它。你救我出思过殿的‘恩’,我用我半生积蓄来‘报’。自此,这笔账,清了。干干净净,两不相欠。”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程式化的温和:“然后,我还是你师父,你还是我徒弟。该指点你修行时,我自会指点;该你履行弟子义务时,你也不得推诿。师徒名分仍在,但恩债已了,相处起来,反而简单,长久。”

韩青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回荡着马七那番冰冷彻骨却又现实无比的话语。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那种“不求回报”、“纯出本心”的想法,在这个残酷的修真世界里,是多么的天真和危险。

它非但不能拉近师徒关系,反而可能成为埋下猜忌与杀机的祸根。

马七不是在侮辱他,而是在用最直白、最残酷的方式,教他修真界的人情世故与生存法则。

了结因果,避免后患,哪怕是至亲师徒之间,亦是如此。

他看着地上那枚静静躺着的、铅灰色的钥匙,又看了看马七那瘦削而挺直、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的背影。

心中五味杂陈,有荒谬,有恍然,也有一丝淡淡的悲凉。

最终,他不再犹豫,也不再试图辩解。

他默默地走上前,弯下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钥匙。

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

他将钥匙稳稳地拾起,握在掌心。

钥匙沉甸甸的,仿佛真的承载了马七“半生积蓄”的重量,也承载了这份被强行“了结”的恩情因果。

“弟子……谢师尊赐。” 韩青的声音有些干涩,但终究说了出来。

听到钥匙被拾起的声音,马七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钥匙,是牵丝殿舵口,寄珍窟癸字十七号密室的凭证。” 马七开始交代具体事宜,语气如同在交代一件公务,“持此钥匙,便可随时开启密室,取用里面存放之物。里面的东西,是换成法钱灵石购买所需,还是留作日后炼器、布阵的材料,随你。”

“是。” 韩青应道。

“下去吧。”

马七摆了摆手,示意韩青可以离开了,然后他仿佛自言自语般,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这灵潭周遭灵气最佳,我要在此静修……以后我便住这后园了。你,住外面石室去。”

韩青闻言,微微一怔。

这灵潭是他洞府中灵气最浓郁、也最令他感到舒适安心之地,更是他打算用来辅助修炼《青松心意诀》和《宝瓶观想法》的场所。

马七这一句话,便要占据此地。

但他看着马七那不容商量的侧影,想到刚才那番关于“了结恩情”的对话,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反驳。

师父要占用弟子洞府中最好的位置,天经地义,尤其是在刚刚“两清”之后。

“……是,师尊。” 韩青再次应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以后,每日申时初刻,你来此处寻我。”

马七继续安排,“我虽灵力被封,但你的功法修炼,术法运用,有何疑问,皆可问我。这也算……我这个师父,尽一点本分。”

“弟子遵命,多谢师尊。” 韩青躬身道。

“去吧。” 马七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仿佛已经入定。

韩青握着那枚冰冷的钥匙,最后看了一眼马七沉静如石的背影,以及那汪被午后阳光照耀得金光粼粼、却已不再属于他的灵潭,心中一片冷然。

他不再停留,转身,沿着来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后园。

穿过前厅,推开石门,重新站在洞府外的平台上。

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竹林沙沙作响,几个仆役远远看到他出来,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垂手肃立,不敢出声。

韩青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扫过自己这处刚刚到手、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熟悉和布置的洞府,心中已然明了:

这洞府,不能住了。

不是嫌弃,而是出于最根本的生存考量。

马七的存在,那些仆役的耳目,都意味着这里不再是一个可以安心存放秘密,肆意修炼隐私功法研究敏感物品的所在。

他需要一个完全独属于自己的、绝对私密的空间。

“看来,得去问问施安师伯了……”

韩青心中暗忖,“看看什么时候,我能返回乱鸣洞。”

他将那枚铅灰色的钥匙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方才那场冰冷而现实的“教学”。

恩情已了,洞府被占,前路似乎又清晰了一分,却也更加孤寂与艰难。

他不再停留,迈步下山,朝着理事楼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