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寄珍窟(1/2)

离开那方不再属于他的灵潭与洞府,韩青沿着下山的青石小径,步履沉稳地朝着新建的理事楼走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间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却驱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思虑与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沉静的气息。

施安师伯是乱鸣洞在总堂的主事者,关于洞府安排、人员去留,尤其是马七这种戴罪之身的具体安置,以及自己这个“功臣兼麻烦弟子”的下一步动向,自然需要向他请示或探听口风。

韩青很清楚,蛉螟子祖师将他暂时留在总堂,并赐下文渠阁令牌,绝不仅仅是让他安顿马七那么简单,背后必有更深层的考量或安排。

但无论如何,他需要先弄清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自己何时能离开这龙蛇混杂、耳目众多的总堂,回到相对熟悉、也更容易掌控的乱鸣洞。

新建的理事楼在阳光下显得气势恢宏,深灰色的岩石墙体泛着冷硬的光泽。

门口守卫弟子见到他,依旧恭敬放行。

踏入殿内。但这一次,殿内并非空无一人。

在殿堂深处,那面悬挂着驱灵门徽记和南疆粗略地图的墙壁下,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会客茶案。

施安正坐在主位,而他的对面,坐着两位客人。

韩青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是两位女子,身着款式相似、质地却极为轻盈飘逸的素白色纱裙。

裙摆如流云泻地,随着她们轻微的坐姿调整而荡漾出柔和的波纹。

她们的腰身被同色的绸带细致地束起,纤细得不盈一握,更衬托出身形的修长曼妙。

面庞皆以薄如蝉翼的白纱半遮,只露出一双眉眼与光洁的额头。

然而,那并非寻常闺秀的温婉之美。

她们的眉毛细长而上挑,眼尾微微上翘,眸子的颜色是罕见的、带着一丝灰蓝的深邃,眼波流转间,并无多少暖意,反而有种泠泠的、如同月光下寒潭般的清冷与疏离。

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甚至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细微血管,更添几分非人的精致与……妖异感。

她们安静地坐在那里,气息收敛得极好,但韩青敏锐的灵觉依旧能捕捉到一丝极其淡薄、却与寻常修士迥异的灵力波动,那波动带着粘稠、绵密、仿佛无形丝线般的特质。

“这灵力波动……” 韩青心中立刻有了判断。

驱灵门内虫修一脉分支众多,各有所长,这独特的灵力气韵与装扮,与传闻中专精蛛类灵虫、擅长傀儡操控与阵法禁制的“牵丝殿”一脉特征吻合。

施安原本正与两位女客低声交谈着什么,神色颇为郑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客套与谨慎。

察觉到韩青进入,他立刻停下了话头,目光转向门口,脸上迅速堆起惯常的、略带圆融的笑容,朝着韩青招了招手,语气和煦:

“韩青,来得正好。过来见过两位师姑。”

韩青立刻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快步上前,在距离茶案数步远处停下,对着两位白衣女子躬身行礼,姿态恭谨:“弟子韩青,拜见两位师姑。”

他的声音平稳清朗,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两位白衣女子的目光,如同四道清冷的月光,同时落在了韩青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与好奇,并无恶意,却有种凉意。她们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动作优雅却透着距离感。

施安适时地笑着介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展示般的意味:“二位师妹,这便是前几日六蜈师祖在朝会上提及的我那不成器的师侄,韩青。”

他转向韩青,“韩青,这两位是牵丝殿的柳师姑与苏师姑,乃是吾挚交,不可怠慢。”

“柳师姑,苏师姑。” 韩青再次见礼。

听到“韩青”这个名字,那位坐在左侧、眉眼线条略显柔和的柳姓女子,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亮光。

她轻轻“咦”了一声,薄纱下的唇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却微凉:

“原来你就是韩青?那个……横穿南疆莽林,独力将‘交数’物资完整送回,又在前几日朝会上,用‘持宝弟子’名额换取马七的……韩青?”

她的话语清晰地将韩青最近的“事迹”概括了出来,显然消息已经传开,且细节掌握得颇为准确。

右侧那位苏姓女子,眉眼线条更为清冷锋利些,此刻也微微侧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韩青,接口道,声音比柳姓女子更低柔些,却同样带着那股独特的凉意:“不错。这几日门内上下,可都在传诵乱鸣洞出了位难得的‘忠孝’弟子。韩师侄,你的名头,如今在总堂可是响亮得很呢。”

这话听不出是纯粹的赞扬,还是隐含其他意味。

韩青面色不变,只是将腰弯得更低了些,语气谦逊:“两位师姑谬赞了。弟子只是侥幸完成分内之事,至于师尊……弟子不敢妄谈忠孝,只是遵从本心罢了。些许微名,实不敢当。”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自傲,也不过分自贬,将一切归于“本分”与“侥幸”。

施安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年轻人,谦逊是好事。韩青,你此番前来,可是有事?”

韩青直起身,目光坦然看向施安,说出了此行目的:“禀师伯,弟子确有一事请示。不知师尊马七现今情况,何时方便返回乱鸣洞静养?弟子也好早做准备。”

这个问题合情合理,弟子关心受伤的师父,想带回更熟悉的环境休养。

施安闻言,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露出些许沉吟之色。

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缓缓道:“此事……你师尊如今修为被封,行动多有不便,贸然长途跋涉返回乱鸣洞,恐有风险。依我看,不如暂且就在总堂将养,此地灵气充裕,医药周全,也更安全。至于具体何时回去……”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那两位白衣女子,然后才继续道:“还需等你蛉螟子师祖的最终安排。师祖他老人家日前交代过,待他处理完手头几件紧要事务,返回乱鸣洞时,会带上你一同回去。算算时间,估计还有个把月的光景。你且耐心等待,安心修炼,莫要急躁。”

这个回答,既解释了马七暂时不能离开总堂的原因,也明确了韩青本人的归期——与蛉螟子祖师同行,大约一个月后。

这显然不是韩青能改变或催促的安排。

韩青得到了想要的明确信息,心中一定。

一个月,时间不算太长,他可以在此期间抓紧修炼新得的心法与术法,并处理好马七“馈赠”的遗产。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恭顺与了然,躬身道:“弟子明白了。多谢师伯指点,弟子告退。”

施安挥了挥手:“去吧,好生修炼,照看好你师父。”

“是。” 韩青应下,又对着两位白衣女子方向再次微一躬身,然后转身,步伐平稳地朝殿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迈出殿门时,耳畔隐约飘来施安压低了声音、继续与两位女客交谈的只言片语,似乎涉及“今年的丝料”、“那批傀儡的损耗”、“合作事宜”等,语气比之前更加热络,甚至带着一丝商量的意味。韩青没有停留,也没有刻意去听,径直走了出去。

殿外阳光依旧耀眼。

韩青沿着理事楼前的广场边缘行走,准备返回山腰洞府。刚走出不远,他的目光便被不远处兽栏旁的一阵动静吸引。

只见冯九龄正披着一件厚重的、毛色驳杂的兽皮袍子,站在几头高大的厚甲驼兽旁,脸色阴沉地指挥着四五名凡人仆役,将一个个鼓鼓囊囊的皮囊、捆扎整齐的箱笼,以及一些散发着淡淡药草或矿物气息的包裹,小心翼翼地安置到驼兽背上的特制鞍架中。

那些驼兽体型庞大,背负力强,性情温顺,是长途跋涉常用的驮运灵兽。

冯九龄显然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佛门任务做准备。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指挥若定,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鸷与烦躁,显然心情极差。

当他偶尔抬头,目光扫过广场时,恰好与正朝这边走来的韩青视线相撞。

一瞬间,冯九龄的眼神变得如同淬毒的冰针,阴冷、怨毒、嫉恨,还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死死盯着韩青,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猛地别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继续对仆役呼喝道:“蠢货!轻点!打碎了仔细你们的皮!”

那态度,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无视。

韩青对冯九龄的反应视若无睹,甚至连脚步都未曾有丝毫停顿或加快,依旧保持着原有的节奏,平静地从兽栏旁走过,仿佛冯九龄和他那些忙碌的仆役、嘶鸣的驼兽,都只是路边无关紧要的景物。

他现在没兴趣,也没必要与这个前途未卜且已彻底撕破脸皮的师兄再有丝毫交集。

冯九龄的嫉恨与敌意,在他心中激不起半点波澜,反而只觉清净。

“乐得不搭理。” 韩青心中漠然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通往山腰小径的拐角处。

下了山,站在岔路口,韩青略一思索,没有直接回洞府,而是转向了总堂内部供弟子租用代步工具的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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