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砥律(上)· 静水深流(1/2)
建安十四年的春寒,似乎格外料峭。朔方郡广牧县民变的急报,像一块冰,砸进了逐鹿城决策堂温热的空气里,让原本关于春耕与工造的议事戛然而止。
“……冲击县衙,打伤吏员?”李顺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带着火气,“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就敢如此放肆!将军,此风断不可长!”
陈琛仔细看着内卫的密报,蜡黄的脸上忧色更重:“李将军,民怨如川,堵不如疏。密报提及,农具、粮种分配大有蹊跷,短少、以次充好者众。恐非民刁,乃吏滑也。”
刘圭适时上前,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府主,诸位大人。初步查明,广牧县令李焕,系李将军侄儿。其人与郡中胡酋、黑山旧部往来密切,利益纠缠颇深。此事……棘手。”
“砰!”李顺一拳砸在身旁柱子上,虎目圆睁,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因愤怒和耻辱而颤抖:“将军!末将……末将愧对您!养出此等孽障,污我‘玄鼎’清名!您……您按律处置,末将绝无怨言!”他头颅低垂,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沉默不语的张明远身上。他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案面,目光扫过堂下——李顺的请罪,陈琛的病容,诸将的凝重,文官的窃窃私语。这是一张无形的网,人情、利益、律法、军心,纠缠其中。
他忽然有些疲惫。这种疲惫,不同于面对曹操大军压境时的紧张,也不同于推行新法遭遇阻力时的坚定。那是一种面对人性幽微与内部积弊时的无力感。他可以凭借超越时代的眼光规划大势,可以设计出精妙的制度,但当这些制度与活生生的人、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碰撞时,产生的复杂裂痕,却非他所长于弥合。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角落。那里,一位青袍文士静立如松,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张明远端起案上的粗陶茶碗,呷了一口已微凉的茶水,仿佛只是随意提起般,打破了沉寂:
“元直。”
声音不高,却让堂内所有杂音瞬间消失。徐庶微微一怔,稳步出列,躬身:“府主。”
“若我没记错,”张明远放下茶碗,语气平和得像是在拉家常,“你自颍川北来,已近两载了吧?”
“是。蒙府主不弃,收录麾下,至今一年又七个月。”徐庶回答得一丝不苟。
“时光荏苒。”张明远轻轻颔首,目光似有感慨,“令堂身体可还康健?接至河套后,起居可还习惯?”
“劳府主挂心。家母一切安好,常言北地虽寒,人心却暖,甚为安乐。”徐庶的语气依旧平稳,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安乐就好。”张明远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碗边缘,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你素来沉静,平日里除了在弘文馆讲学,于这决策堂上,亦多是听我等在此争得面红耳赤。倒是委屈你这身才学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堂中几位核心如陈琛、李顺等人心中一动。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位府主亲自迎来的名士,除了初来时引起一番波澜,其后确实像是被“闲置”了。重大的战略规划,府主似乎总能成竹在胸,一言而决,他们也习惯了听从。
徐庶微微抬眼,看向张明远,坦然道:“府主运筹帷幄,陈公等竭力辅佐,庶能侧立聆听,观大势演进,已是幸事。且府中军政要务,牵涉深远,非庶所长,不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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