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归途的锈迹(2/2)
在坦克维修的同时,我们人员也获得了难得的休整。我们领到了全新的、笔挺的军服,替换下那身早已破烂不堪、浸满汗渍、血污和泥土的作战服。我们住进了有暖气和干净床铺的营房,吃上了热腾腾的、种类相对丰富的伙食(尽管依旧是军事配给)。我们可以洗澡,理发,甚至有机会去基地的小卖部买点零食和啤酒。
但这种“正常”的生活,却让我们感到一丝隔阂。晚上,躺在柔软(反而有些不适应)的床铺上,耳边没有了风声和枪声,我常常会失眠,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挪威雪原上的爆炸,奥托倒下的瞬间,还有克鲁格那沉默的背影。威廉似乎也是如此,我有时看到他深夜独自一人,在营房外抽烟,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克鲁格依旧独来独往,但他似乎也放松了一丝警惕。有一次,我看到他居然在翻阅一本从基地图书馆借来的、关于鸟类图鉴的书,这让我颇为意外。
我们也进行一些恢复性训练和战术总结,但强度远低于前线。偶尔,我们会听到广播里关于西线势如破竹的进展,关于法国战役的辉煌胜利。基地里弥漫着一种乐观甚至狂热的气氛,新兵们跃跃欲试,军官们谈论着下一阶段的战略。但我们这些从挪威回来的人,却很难完全融入这种情绪。我们见识过胜利背后的代价,知道战争并非总是一帆风顺的进军。
几周后,“艾玛2”的维修工作基本完成。它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几乎焕然一新。破损处已被修复,锈迹和污垢被清除,重新喷涂了标准的暗灰色野战涂装。引擎发出平稳有力的轰鸣,履带紧绷,炮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威廉抚摸着光滑的装甲,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近乎温柔的欣慰。克鲁格仔细检查了炮塔的旋转和主炮的俯仰,满意地点了点头。
它准备好了,至少从机械层面是如此。
但我们呢?我们内心的锈迹——那些恐惧、悲伤、疑虑和疲惫——是否也能像坦克的装甲一样,被轻易地打磨、修补、重新喷涂?返回德国的休整,治愈了我们身体的疲惫,修复了我们的钢铁坐骑,却也让那些在战斗中积累的心理创伤,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们知道,休整即将结束。西线的召唤隐约可闻,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艾玛2”将载着我们,再次驶向战场。只是,这一次,我们不再是最初那三个懵懂而充满某种虚妄激情的乘员了。我们是带着满身可见与不可见伤痕的老兵,驾驶着一辆同样伤痕累累却依旧强大的战争机器,即将投入一场规模空前、结局未知的更大浩劫之中。归途的终点,并非安宁,而是另一段征途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