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缺失的音符(1/2)
保罗的阵亡通知书和他那沾满沙土的耳机一起,被连长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官方式语调宣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简短得令人心寒的补充说明:鉴于非洲军团目前人员补充,特别是技术兵种补充的“极端困难”,我连在“可预见的未来”将无法获得新的、受过训练的无线电员。各车组需“内部协调”,“克服困难”,确保基本通讯职能的履行。
“内部协调”。“克服困难”。这些轻飘飘的词语落在我们头上,却重如千钧。它意味着,“莱茵女儿”失去了她专职的耳朵和喉咙。那个总是戴着耳机、眉头微蹙、在静电噪音的海洋里为我们打捞关键信息的年轻人,再也不会回到他的位置上了。留下的,是一个冰冷的、布满按钮和旋钮的金属盒子,以及我们车组内部一道突兀而危险的技能缺口。
最初的几天,混乱和一种近乎绝望的低气压笼罩着我们。指挥车下达的命令,需要我们轮流有人去监听那台该死的电台。但驾驶坦克、观测敌情、操作主炮、装填弹药、保持机械运转……每个人原本的职责都已饱和,甚至超载。现在还要分神去对付那台精密又娇气、在沙尘中脾气暴躁的设备。
埃里希尝试过。在一次巡逻途中,他不得不一边观察潜望镜,一边戴着那副对他而言略显宽大的耳机。结果,他错过了一条重要的侧翼预警信息,差点让我们被一股突然出现的英军侦察队咬住。虽然威廉凭借出色的驾驶勉强脱身,但埃里希事后脸色惨白,手指因为紧张和愧疚而微微发抖,整整一个小时没说一句话。
约阿希姆也试过。但他沉默寡言的性格和更侧重于体力与机械的思维方式,与需要快速反应和理解编码信息的通讯工作格格不入。他往往要反复询问才能明白指令,耽误了时间。
我作为车长,理论上应该兼顾,但我需要指挥全局,观察战场,做出决策。戴着耳机让我与车组内部的通话变得含混,也严重分散了我对战场态势的感知。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采用最笨拙的办法:轮流值守。行驶相对平稳或停驻时,由不直接操作武器的人(大多数时候是我或约阿希姆)短暂戴上耳机,监听频道,记录或复述关键信息。但这意味着通讯是断断续续的,重要信息可能在我们都没戴耳机的间隙溜走,战时更是几乎无法保障有效联络。
挫败感和无声的焦虑在狭小的车舱内弥漫。失去保罗的悲痛尚未散去,现实的困境又像铁箍一样收紧。每个人都显得更加疲惫,更加沉默,眉头锁得更深。操作中的小失误开始增多,彼此的交流也变得简短而生硬,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消耗宝贵的精力。一种看不到尽头的、被慢慢耗干的感觉,攫住了每个人。
打破这令人窒息僵局的,是威廉。
那是在一次夜间隐蔽行军中。我们需要在一片开阔的戈壁滩上保持静默,仅依靠星光和极其微弱的防空灯辨识前车。按照规定,这种时候也应保持无线电监听,以防有紧急指令。但那天大家实在太累了,轮值耳机的约阿希姆在颠簸和疲惫中,不知不觉靠着冰冷的舱壁打起了盹,耳机滑落了一半。
没有人指责他。我们都理解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这时,威廉的声音在车内通话器里响了起来,不高,却异常平稳,穿透了引擎低沉的轰鸣和履带碾过碎石的噪音。
“卡尔,现在频道里安静吗?”他问,语气就像平时询问油压或者水温。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滑落的耳机,答道:“应该没什么紧急情况。约阿希姆太累了。”
“嗯。”威廉应了一声,沉默了几秒,然后接着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还记得在挪威,艾玛2的老电台吗?比这个破玩意还难伺候,动不动就罢工。那时候,奥托还在,他也不是专门的无线电员,但总能把那台老爷机拍打出点声音来。”
他突然提起奥托和更早的岁月,让我有些意外,心头也随之一紧。
“记得。”我简短地回答,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还有在莫斯科城外,冻得手指头都不听使唤,呼出的气在耳机里结冰。那时候,别说专职的无线电员,连能开动的坦克都不多了。”威廉继续说着,手握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黑暗中那点微弱的尾灯,“可咱们还是得听命令,得知道往哪儿开,得知道炮弹往哪儿打。没有专门的人,就轮流听,互相提醒。保罗那会儿,不也是慢慢学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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