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天罚(1/2)

最初的变化细微得几乎被忽略。只是天际线,那原本清晰分割着蔚蓝天空与金黄沙海的一条细线,开始变得模糊、发污,像是有人用蘸了黄褐色颜料的笔,在那道分界线上轻轻晕染开来。风,那似乎永远在呜咽、却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稳定方向和力度的沙漠之风,也起了变化。它不再是持续的、有节奏的呜咽,而开始带上一种断断续续的、带着恼人嘶音的调子,风向也变得飘忽不定,时而从东面推来一股热浪,时而又从北面卷来一丝稍凉的、却带着更多尘土的气流。

威廉第一个注意到异常。他正将头探出驾驶舱,试图让热烘烘的脑袋吹吹风,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前方的沙地。他皱起鼻子,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猛地缩回头,用力咳嗽了几声。“见鬼……空气里的沙子味道变了,更浓,更……呛人。”他揉着眼睛,那里已经进了几粒细沙,“而且,你们看西边。”

我们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西边的天空,那片几分钟前还是一片澄澈的、被午后烈日晒得发白的蓝色,此刻正被一种难以形容的、缓慢翻涌的浊黄色所侵染。那黄色并非均匀一片,而是层层叠叠,深浅不一,像一锅正在被无形巨手搅动的、肮脏的浓汤。太阳的光芒被这日益厚重的浊黄所过滤、散射,失去了锋利的轮廓和热度,变成一轮挂在昏黄幕布上的、惨白而模糊的光盘。

“要起沙暴了。”无线电里传来连长低沉而严肃的声音,打破了各车之间的短暂沉默,“各车组注意,收缩队形,降低速度。寻找就近的避风处,准备应对沙尘暴。这不是演习,重复,这不是演习。”

命令来得及时,但“寻找避风处”在眼前这片广袤而平坦的砾石戈壁上,近乎一种奢望。极目四望,只有远处有些极其低矮、根本无法为坦克提供遮蔽的岩脊。我们连队立刻从侦察队形转为紧密的纵队,车辆间距缩短到几乎能看见前车尾部的细微损伤。速度降了下来,履带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似乎都被这骤然改变的气氛所压抑。

风明显变强了。最初的微风变成了持续不断的、带着哨音的强风,卷起地面细碎的沙砾和尘土,打在坦克装甲上,发出密集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刮钢铁。能见度开始下降,不再是那种一望无际的清晰,而是仿佛眼前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晃动的黄纱。远处的地平线彻底消失了,天与地的界限完全模糊,融为一体,变成了一个翻滚的、黄褐色的混沌世界。

真正的沙尘暴前锋,来得比我们预想的更快、更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掌,从西边天际猛地推来一堵高达数百米、接天连地的土黄色巨墙。那巨墙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无可阻挡的威势向前推进,吞噬着沿途的一切光线、色彩和形体。风声骤然升级为一种持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咆哮,盖过了坦克引擎的轰鸣。不再是“沙沙”声,而是无数沙粒、碎石以惊人的速度抽打在钢铁上的爆响,如同骤雨,却比骤雨更密集、更持久、更富破坏性。

能见度在几秒钟内骤降到几乎为零。前车的尾灯,那点原本昏黄的光晕,在漫天狂舞的黄沙中变得模糊不清,像一个遥远的、即将熄灭的鬼火,随后便彻底消失在滚滚浊流之中。车外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这片狂暴的、充斥着沙粒呼啸的昏黄。天空不见了,大地不见了,连近在咫尺的己方坦克也仿佛被这沙之巨兽一口吞没。

我们早已关闭了所有舱盖,但沙尘依然无孔不入。细密的沙粒从舱盖密封条的缝隙、从观察镜的转轴处、甚至从似乎不可能的角落钻进来,在车内飘散,落在仪表盘上,落在我们的身上、脸上,钻进衣领和袖口。空气变得浑浊不堪,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土腥味,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沙粒摩擦着鼻腔和喉咙。

“保持队形!跟紧前车!打开防空灯!”连长的声音在无线电里断断续续,被风声和静电噪音严重干扰。

威廉面前,除了潜望镜里那一片模糊晃动的黄褐色,什么也看不见。他完全依赖仪表和对前车那几乎消失的尾灯(现在打开了功率极低的防空灯,只是一个更加模糊的暗红色小点)的记忆位置来驾驶。他的手紧紧握着操纵杆,指节发白,额头渗出冷汗,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这种完全失去视觉参照、如同在浓雾和激流中盲行的巨大压力。每一次微小的方向修正都无比谨慎,生怕偏离车道,撞上友军,或者更糟,陷入松软沙坑。

“发动机进气压力下降!”威廉突然报告,声音在风噪和沙暴的咆哮中几乎听不清,“沙尘太密,滤清器负担可能到极限了!”

这是比失去视野更直接的威胁。如果发动机因进气不足或过热而熄火,在这能见度为零、方向难辨的沙暴中,我们将成为一堆等待被掩埋或俘获的废铁。

“尽量稳住速度,不要急加速!埃里希,炮塔情况?”我大声问,同时用手捂住口鼻,减少沙尘吸入。

炮手位置传来埃里希剧烈的咳嗽声。“炮塔……转动更困难了!沙尘可能加剧了卡滞!潜望镜完全被沙子糊住了,看不清!”

“不要强行转动!保持原位!”我下令。现在不是考虑火力的时候,是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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