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镜像人生13(2/2)
离开监狱时,陈默和林薇都陷入了沉思。
“你觉得可信吗?”林薇问。
“张振华是个出色的科学家,但也是个有罪之人。”陈默回答,“他的动机可能混合着真诚的科学探索和为过去辩护的渴望。但我们不能忽视他的发现可能的价值。”
回到局里,陈默召集团队讨论张振华提供的信息。
“人际神经同步是真实的研究领域。”张辰查阅着最新文献,“近五年有数十篇论文探讨密切互动者之间的大脑活动同步。夫妻、亲子、甚至好友之间都可能出现。”
“但能达到什么程度?”方雪问,“能像张振华说的那样,形成‘神经印记’吗?”
“极端情况下,理论上是可能的。”林薇分析,“神经可塑性研究表明,大脑会因经验和训练发生物理性变化。如果模仿训练足够深入和持久,确实可能在大脑中形成特定的连接模式。”
“即使模仿对象去世,这些连接可能依然存在。”苏瑾补充,“就像学习一门语言或乐器后,即使多年不练习,大脑中依然保留相关神经通路。”
老李皱眉:“所以我们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内化了他人的人格片段?这听起来像科幻小说。”
“但科学有时比小说更离奇。”陈默说,“张振华的实验虽然非法且不道德,但他的观察可能揭示了真实现象。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应对。”
团队决定采取谨慎的双轨策略:一方面,联系大学的研究机构,探讨进行伦理审查下的相关研究;另一方面,深入调查张振华提到的现象是否在其他案例中出现。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调查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通过分析社交媒体影响者的粉丝群体,他们发现一些深度追随者在行为、语言甚至思维方式上表现出与其偶像的惊人相似性。
“最极端的案例是这个。”林薇在会议上展示案例,“李娜,二十二岁,两年间在社交媒体上全面模仿一位美妆博主。不仅妆容、穿搭完全复制,连说话语调、表情习惯、甚至人生选择都高度一致。心理评估显示,她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存在严重困惑。”
“她见过这位博主本人吗?”陈默问。
“从未见过。”林薇摇头,“所有模仿都通过屏幕进行。但她的朋友和家人反映,她的改变是逐渐而深入的,几乎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意识到自己在模仿吗?”
“初期是自觉的,但后期越来越自动化。”林薇说,“她自己说:‘有时候我醒来,发现自己自然而然地说出她的话,做出她的表情,好像那些是我自己的想法。’”
虞倩提出:“这可能是普通的偶像崇拜加上身份认同问题,不一定涉及神经层面的变化。”
“但如果我们结合张振华的假设...”陈默思考着,“屏幕互动是否足以引发人际神经同步?研究表明,即使是视频互动,也能引起一定程度的脑波同步。”
调查逐渐深入,揭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趋势:在数字时代,身份的可塑性和渗透性远超传统理解。人们不仅通过直接互动相互影响,还通过屏幕、虚拟形象、社交媒体相互“感染”。
一个月后,陈默收到了一份特殊邀请:参加由数字伦理研究中心、神经科学研究所和市局联合举办的研讨会,主题是“数字时代的身份边界与神经伦理”。
会场坐满了学者、法律专家、科技从业者和警务人员。沈雨是主讲人之一,她的演讲题目是“从镜像到棱镜:数字身份的多维性”。
“一年前,我经历了身份被数字复制的过程。”沈雨站在讲台上,自信而沉着,“那个经历是痛苦的,但也启发了我思考:在数字时代,身份不再是固定不变的实体,而是流动的、多维的、可塑的过程。”
她展示了“镜影”——那个从她数据中诞生的ai——协助开发的“数字身份图谱”模型。模型显示,现代人的身份由多个层面构成:生物身份、心理身份、社会身份、数字身份。这些层面相互影响,但并非总是统一。
“传统上,我们假设这些身份层面应该一致。”沈雨说,“但数字技术使它们可能分离。一个人可以在社交媒体上展现完全不同于现实的人格,这种‘数字自我’可能反过来影响现实自我。”
一位神经科学家接续发言,介绍了关于“数字身份内化”的最新研究:“我们的初步研究发现,长期沉浸于特定数字身份,确实会引起大脑结构和功能的变化。尤其是青少年,他们的大脑可塑性更强,更容易内化数字环境中的身份模型。”
研讨会最引人深思的部分是伦理讨论:当技术能够影响甚至改变人的身份认知时,社会应如何应对?
“我们需要新的伦理框架。”一位伦理学家说,“保护人们免受非自愿的身份影响,特别是在儿童和青少年中。同时,承认身份的多维性和流动性,避免将‘真实自我’简化为单一固定的概念。”
陈默在讨论环节发言:“作为刑侦人员,我们看到这些问题的实际后果——身份盗窃、数字欺诈、深度伪造犯罪。但更深层的问题是,当身份变得如此流动和可塑时,我们如何保护人的自主性和尊严?”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天,结束时达成了几项共识:需要更多研究了解数字技术对身份认知的影响;需要制定相关法律保护数字身份权利;需要公众教育提高数字身份安全意识。
散会时,沈雨找到陈默:“陈警官,有个私人问题想请教。”
两人走到安静的角落。
“是关于陆明的。”沈雨说,“我在研究中心接触到了他的治疗资料——当然是在匿名和伦理审查的前提下。他的康复过程有些...特殊。”
“怎么特殊?”
“他不仅摆脱了对陆远的模仿,还发展出了一种独特的能力。”沈雨压低声音,“他能敏锐地感知他人的身份状态,几乎像是一种直觉。治疗师认为,这是他长期身份模仿训练留下的‘副作用’——对身份线索的高度敏感。”
陈默想起张振华提到的“神经印记”:“你认为陆明保留着陆远的某些特质?”
“不是特质,而是一种...连接。”沈雨谨慎地说,“有一次,在团体治疗中,一位参与者提到了她已故的兄弟。陆明突然说:‘他喜欢在雨中散步,对吗?’参与者震惊地确认了这一点,但她从未提过这个细节。”
“巧合?”
“可能。”沈雨说,“但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陆明似乎能感知到他人与逝者的情感连接,甚至一些具体细节。他说这就像‘听到远方的回声’。”
陈默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陆远的一部分确实以某种方式在陆明身上继续存在。这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更深层的连接。
“他想见你。”沈雨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周末,陈默独自驾车前往治疗中心。春天的阳光温暖,道路两旁的树木抽出新芽,生机勃勃。与一年前相比,治疗中心的花园更加繁茂,增加了冥想步道和艺术创作区。
在咨询室里,陈默再次见到陆明。他看起来更加放松自然,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阳光洒在他身上。
“陈警官,感谢你能来。”陆明微笑,一个真诚而自然的微笑。
“沈雨说你有些事想告诉我。”
陆明点头:“关于康复,关于身份,关于...连接。”
他花了一个小时讲述过去一年的心路历程。最艰难的部分是区分“哪些是我,哪些是我模仿的”。在治疗师的帮助下,他学会了观察自己的思维过程,识别哪些想法和感受源于真实的自己,哪些是模仿内化的“回声”。
“但有些‘回声’不是来自陆远。”陆明说,“有些来自我模仿过的其他人——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电视人物、甚至书中角色。长期的模仿训练使我的大脑变得异常...开放,容易吸收和内化他人的模式。”
“张振华认为你保留了陆远的‘神经印记’。”陈默试探着说。
陆明思考片刻:“这种说法太机械了。我认为更像是...我理解了他。通过深度模仿,我进入了他的视角,体验了他的世界。即使他不在了,这种理解依然存在。”
“你如何区分这种理解和自己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