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新式学堂的“风波”（2/2）

萧宸被这汹涌的反对声浪冲击得有些发懵。他预料到会有阻力，却没想到如此巨大，如此整齐，且扣上的帽子如此之大。他试图解释，说明是“分斋教学”、“内容有别”、“旨在启智利家”，但反对者根本听不进去，他们反对的不是具体形式，而是“女子接受官方教育”这一根本原则。

沈清言冷眼旁观着这场风暴，内心os满是讥诮与无奈：【看吧，触及根本利益和观念的时候，反应多激烈！说什么礼法纲常，不过是害怕既有的权力结构和家庭模式被打破。女子有了知识，就不会那么好糊弄，就不会那么甘心被困在后院。这些人怕的是这个！还扯上亡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多少国家衰亡是因为统治者昏庸、吏治腐败、民生凋敝，跟女子读不读书有半文钱关系？简直愚不可及！】

但他知道，光靠内心吐槽和正面硬杠不行，需要策略。一方面，他继续在私下与萧宸探讨，用更详实的逻辑和历史上的例子（如长孙皇后辅佐太宗等）来说明女子教育的益处，淡化其“威胁性”，强调其“辅助性”和“基础性”。

另一方面，他想到了另一个突破口——后宫。

他寻了个机会，在向皇后例行请安（汇报一些与后宫用度相关的格物院小发明，如改良纺车）时，看似无意地提及了京城蒙学馆中一些女童的聪慧表现，以及贫寒家庭因女儿能识字算账而带来的切实改变。他感慨道：“娘娘母仪天下，若天下女子皆能如蒙学馆女童般，略通文墨，知晓事理，于持家、教子、乃至辅佐夫君，必大有裨益。小家安，则大家稳。”

皇后李氏，出身清贵，本就知书达理，性情温婉但不乏主见。她早已从皇帝口中听闻沈清言的诸多奇策与成效，内心颇为钦佩。此刻听沈清言娓娓道来，又联想到宫中一些年幼宫女因不识字而闹出的笑话或遭遇的不便，心中渐生触动。

不久后，皇后开始在后宫悄然倡导读书之风。她将自己读过的一些浅显有益的闺训、诗文、医理小常识，命识文断字的女官誊抄或讲解，组织妃嫔、高级女官学习。甚至允许个别聪慧好学的小宫女在完成差事后，到指定的地方由女官教认几个字。

这举动规模不大，但意义非凡。皇后身为天下女子典范，她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风向标。消息渐渐传出宫外，一些开明的官宦之家，开始重新审视家中女儿的教养问题。

与此同时，沈清言在朝堂上对反对者的驳斥，也变得更加有技巧。他不再直接强调“女子权利”，而是将女子教育包装成“巩固国本”、“优化家风”的必要手段。

“诸公言女子无才便是德，敢问，班昭作《女诫》，曹大家续《汉书》，其才其德，可曾损其贤名？可曾乱于家国？”沈清言在一次小范围廷议中，面对几位激烈反对的老臣，语气平和却掷地有声，“今日所倡女子之学，非为科考，非为干政，乃是为使其明理、持家、教子。母亲愚昧，何以生出明智之儿郎？主母昏聩，何以主持中馈、和睦亲族？”

“分斋而教，内容有别，严守礼防，何来混乱纲常之说？莫非诸公认为，陛下与朝廷连区区女子学堂之规制都无法理清？”

“至于奇技淫巧……识字算数，认知万物，乃生活之基，何奇之有？莫非诸公家中女眷，从不管理账目、辨识药材、教导幼童？”

他一番话，避开了最敏感的“平等”议题，牢牢抓住“实用”、“利家”、“辅国”这几个更容易被接受的切入点，并将反对者置于“不信任朝廷规制能力”、“轻视自家女眷理家之责”的尴尬位置。

朝堂上的僵局，在皇后的无声示范与沈清言的迂回辩论中，悄然发生着微妙变化。一些相对开明或善于观察风向的官员，态度开始软化。

萧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心中的天平，也逐渐倾斜。他回想起蒙学馆家长的感言，想起沈清言关于“母亲明理则孩童受教不同”的论述，想起皇后宫中日益浓厚的向学风氛。更重要的是，他作为帝王的决断力，在经过边防决策的锤炼后，已更加坚定。

终于，在一次大朝会上，当反对声浪再次掀起时，萧宸没有再沉默或试图说服。他端坐于御座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群臣，待声音稍歇，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卿之意，朕已尽知。然，教化之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京城蒙学馆之效，有目共睹。女子亦为朕之子民，启其智，利其家，亦为稳固社稷之基。皇后于宫中倡学，可为天下表率。”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此事，朕意已决。着礼部、工部、格物院，会同拟定《州府官办学堂章程》，其中可设‘女斋’或‘女学’，分而教之，内容务求实用，规制务必严谨。首批于江宁、成都、长安、洛阳四处重镇试行。具体细则，由沈卿统筹。”

“试行期间，各相关州府需全力配合，不得阳奉阴违。试行效果，以三年为期评估。届时再议推广与否。”他最后这句话，既是给反对者一个台阶下，也是为自己和这项政策留出了调整空间。

“陛下圣明！”沈清言率先躬身，声音清晰。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皇帝已将话说死，并搬出了皇后表率，且只是“试行”，反对者纵然心中不甘，此刻也知再强谏无益，徒惹圣怒。只得纷纷垂下头，含糊应道：“臣……遵旨。”

一场关于新式学堂与女子教育的风波，在帝王的乾纲独断与巧妙布局下，暂时尘埃落定。虽然只是“试行”，虽然仅限于“几大重镇”，但这扇门，终究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阳光透过御书房的窗棂，照在刚刚拟好的试行谕旨上。沈清言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但无论如何，种子已经播下，只待时光让它生根发芽，或许有一天，能长成一片新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