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萧绝的“巡视”与归隐倒计时(1/2)

霜降已过,京城的气温一日凉过一日,但天空却格外高远湛蓝。镇国王府听涛苑内的紫藤早已叶落,只余遒劲的藤蔓缠绕架梁,在秋阳下勾勒出疏朗的线条。池水依旧清澈,倒映着蓝天与偶尔飘过的云絮,几尾肥硕的锦鲤在残荷梗间缓缓游弋,一派静谧安详。

萧绝负手立于水榭边,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玄色暗纹锦袍,外罩一件同色貂皮镶边的披风。他的面色仍比病前略显清癯,但眼神明亮,气息沉稳,数月静养加上太医精心调理,昔日征战与操劳积下的沉疴已去了大半,虽不复壮年时的龙精虎猛,但行动坐卧已与常人无异,更多了一份洗尽铅华的沉静气度。

林伯轻步走来,低声道:“国公爷,车马已备好,按您的吩咐,轻车简从。”

萧绝微微颔首:“走吧。”

他没有说要去哪里,但林伯心知肚明。这并非一次寻常的出行,而是国公爷筹划已久的、一次无声的告别巡礼。

第一站,京郊西山大营。这里驻扎着一支经过初步改组、补充了部分募兵和格物院新式军械的禁军精锐。萧绝的到来并未提前通报,但当他的马车停在校场边时,闻讯赶来的将领们仍是激动不已,纷纷上前行礼。萧绝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惊动正在操练的士兵。

他登上校场旁的高台,秋日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在偌大的场地上。数千将士正在演练新式阵型,步伐齐整,呼喝震天。更引人注目的是侧翼一队约五百人的火器营(暂称),他们手持经过改良、更加稳定安全的“火药喷筒”(类似早期火枪,但射程和威力有限,主要用于威慑和特定攻坚),在军官的口令下进行着装填、瞄准、队形变换的训练。虽然仍显稚嫩,但那整齐划一的动作和迥异于冷兵器的肃杀感,已初具雏形。

萧绝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孔,掠过阳光下闪烁的枪管寒光,又望向远处飘扬的“胤”字大旗。他想起自己当年在边关率领铁骑冲锋陷阵的岁月,那时靠的是勇气、纪律和血肉之躯。如今,战争的形态正在悄然改变。他心中并无多少对旧日荣光的留恋,反而有一种看到后继有力、防线更固的踏实。

“王贲将军。”他唤过一旁激动得满脸通红的镇北将军。

“末将在!”

“火器营,关键在‘控’。训练要严,纪律要更严。火药管理,必须一丝不苟,严格按照朝廷律令。此物是利器,亦是险物。慎之,重之。”萧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分量。

王贲肃然抱拳:“末将谨记国公爷教诲!定不负朝廷与国公爷期望!”

萧绝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高台。身后,将士操练的号子声依旧嘹亮,充满力量。

第二站,是刚刚竣工不久的、连接京城与通州漕运码头的官道最后一段。宽阔平整的灰白色水泥路面在秋阳下泛着坚实的光泽,取代了往日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的黄土路。路旁新植的杨柳尚未成荫,但已能想见来年春日绿意盎然的景象。

萧绝的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路面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路上车马络绎不绝,载货的牛车、骡车,载人的马车、驴车,还有行脚的商旅,皆步履轻快。沿途可见几处正在拓宽或修筑的岔路口,民夫们喊着号子,秩序井然。

他在一处供行人歇脚的茶棚边稍作停留,要了碗粗茶,与在此歇脚的老货郎闲聊了几句。老货郎啧啧称赞:“这路修得好啊!往年拉一车货去通州,人累牲口乏,还怕下雨耽搁。现在快了一半不说,牲口都省劲!朝廷这事办得实在!”

萧绝默默听着,看向眼前繁忙而有序的景象,仿佛看到了帝国的血脉正在变得更加强劲通畅。这路上流淌的不仅是货物与人流,更是财富、信息与活力。沈清言当年那句“路通则百业兴”,如今正真切地化为现实。

第三站,格物院。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由沈清言陪同,悄然步入。院子里比夏日更加繁忙,东厢房里传来激烈的辩论声,似乎是在争论某种新式纺纱机的齿轮传动比例;西厢房里,几名工匠正对照着图纸,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块烧制好的水泥砖拼接成某种拱形结构的模型;后院开辟出的试验田里,一些被小心照料的作物(包括那几株来自海外的甘薯藤)已经覆上了防霜的草帘。

沈清言轻声介绍着各项进展:新式水车在南方试用反馈良好,正在改进以适应北方水系;《百工启蒙》第二版增加了更多插图,正准备刊印;海外引入的几种耐寒牧草种子,已送至北疆军马场试种……

萧绝走得很慢,看得很仔细。他看着那些沉浸在手头工作、眼中闪烁着专注与热忱的工匠、博士甚至学徒,看着那些奇形怪状却又蕴含着巧思的模型与工具,闻着空气中混杂的墨香、木屑味与淡淡的金属、泥土气息。这里没有朝堂上的钩心斗角,没有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只有一种蓬勃的、创造的生机。这是沈清言一手缔造并倾注心血的地方,也是帝国未来无数可能性的萌芽之所。

最后,他们来到靠近格物院、上月刚刚挂牌的“京师官学女斋”外围(不便入内)。正值散学时分,一些穿着素净襦裙、年龄不一的女孩子,在年长女先生或仆妇的陪同下,轻声说笑着走出学堂大门。她们手中拿着书本或小巧的算盘,脸上带着刚刚结束学习的轻松与满足,眼神清澈,举止虽仍含蓄,却少了许多闺阁女子常见的拘谨与瑟缩。

萧绝远远望着,看到一个约莫十岁、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兴奋地比划着向接她的母亲讲述今日所学,似乎是在说如何计算布匹裁剪更省料子。那位母亲穿着半旧布裙,脸上带着慈爱而骄傲的笑容,仔细听着。

“真好。”萧绝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不知是在说那对母女,还是眼前这幅景象。

沈清言站在他身侧,没有说话,但眼中有着同样的欣慰。

夕阳西下,将京城重重屋宇染上一层温暖的金红色。萧绝的马车驶回镇国王府,完成了这漫长而沉默的一日巡视。

他看到了新军的锐气与纪律,看到了道路的畅通与繁荣,看到了格物院的创造与希望,也看到了新学堂中女子眼中初绽的光芒。这一切,都与他记忆中风雨飘摇、积弊丛生的旧日帝国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问题,充满了争论,也充满了勃勃生机与向上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个坐在皇位上的年轻人,已经能够稳稳地驾驭这艘巨轮,在风浪中调整航向,坚定前行。

心中最后一丝牵挂,终于可以安然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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