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新式学堂的“风波”(1/2)
深秋的京城,市舶司首批关税银两与海外新奇贡物入京的余热尚未散去,格物院皇庄暖房里,那些来自遥远异域的“甘薯”藤蔓与“珍珠米”种子,也在沈清言的亲自关照下,被小心翼翼地栽入特制的土壤中,等待来年春天的萌芽。一切都仿佛沿着一条开阔而坚实的轨道向前推进。
与此同时,京城四门蒙学馆的首批学童,也迎来了他们第一个学期的“小考”。没有严格的排名,只是由先生们逐一考核识字数量、基础算学以及一些生活常识。结果令人惊喜:超过七成的孩童能熟认三百常用字,并能进行五十以内的加减运算;更有不少孩子能清晰地说出四季特征、几种常见作物的名称乃至简单的水流原理。当这些成绩以朴实的文字和简单的数据表格形式,呈送到萧宸的御案上时,年轻的皇帝看着那代表着贫寒家庭希望的、实实在在的进步,心中满是欣慰。
更令他触动的是,附在成绩报告后的几份“家长感言”(由蒙学馆先生记录转述)。有东城铁匠铺的学徒父亲写道:“犬子如今能看懂铺子里简单的账目数字,回家还能教妹妹认几个字,家里总算有了读书的指望。”西城一位寡居的浣衣妇人托人带话:“小女学了算数,去市集买米再不怕被人少称,回家还能帮算洗衣收的铜板。谢天家恩典,谢先生教导。”
这些质朴的言辞,比任何华丽的政绩报表都更能打动人心。萧宸深刻感受到,沈清言所推动的这看似微小的蒙学之举,是如何像细流浸润干涸的土地般,真正改变着底层民众的生活与未来希望。
“蒙学馆试点,大获成功!”御书房内,萧宸难掩兴奋地对沈清言道,“沈师傅,此乃真正利在千秋之善政!朕意,当以此为基础,在天下各州府推广官办学堂!让更多孩童,尤其是贫寒子弟,有机会读书明理,学习实用之技!”
沈清言对此早有准备。他深知,京城试点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挑战在于将这种新式教育理念推向全国,尤其是不可避免地要触及更敏感的问题——教育内容与对象。
“陛下有此宏愿,乃天下学子之幸。”沈清言先是肯定,随即语气变得审慎,“然则,推广至州府,规模、投入、师资、乃至教学宗旨,皆需重新考量,阻力亦将倍增。”
“沈师傅有何良策?但说无妨。”萧宸此刻信心满满。
沈清言略作思忖,缓缓道出构想:“臣以为,州府官办学堂,可分级设立。州县设‘官学’,府城设‘府学’,皆由朝廷与地方共管。招收学子,不应再仅限于极端贫寒,可适当收取少量‘束修’(学费),以补师资、笔墨之耗,但需设立明确的‘助学名额’,确保才优家贫者不至被拒门外。此为扩大覆盖之策。”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萧宸的神色,继续道:“至于教授内容,当以‘经世致用’为本。除基础识字、算学外,应增设地理(认知山河)、博物(辨识草木物产)、格物(浅显物理常识)、律法(知晓基本法条)等实用科目。经义文章不可废,但不应再是唯一。”
萧宸边听边点头,这些都在他预期和接受范围内。然而,沈清言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微微一怔。
“此外,臣斗胆进言,”沈清言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官办学堂之设,不应再将一半人口排除在外。女子亦当有接受教化之权。初期或可分设女学,或于学堂内分斋教学,教授内容亦可稍作调整,侧重持家理财、医药常识、诗文陶冶等,但核心仍在开蒙启智,使其明理自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若能在后宫倡导向学之风,乃至允许官宦世家女子率先入学,其示范之效,或可减缓阻力。”
“女子入学?”萧宸下意识地重复,眉头不自觉地蹙起。这确实超出了他之前的设想。在他的认知里,女子读书并非没有,官宦世家、书香门第的女子多有才学,但那多是在闺阁之中由父兄或女师私下传授,从未有过纳入官方学堂、与男子(哪怕是分开)同受教化的先例。
沈清言看出萧宸的迟疑,但他心意已决。推动女子教育,哪怕只是最初步的,在他看来,是文明进步不可或缺的一环。他平静地补充道:“陛下,女子为人母,乃孩童第一任师长。母亲明理,则孩童自幼受教不同;女子能理事,则家业可兴。且如蒙学馆所见,女子天性灵秀,于学一道,未必逊于男儿。限制女子求学,实则是折损了一半的民智与潜力。”
此刻,沈清言内心os已然翻腾:【又是这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鬼话!简直是文明进步的绊脚石!女子怎么就不能读书了?多少历史上留名的才女,不都是学识过人?母亲的教育对孩子影响多大!一个受过基础教育的女子,能更好地持家、教子、甚至辅助丈夫事业,减少愚昧,提升整个家庭乃至社会的文明水准!教育兴国,是兴全体国民之教育,把一半人排除在外,算什么兴国?迂腐!顽固!】
当然,这些话他只能心里想想,出口的,依旧是尽量符合这个时代语境、引经据典的包装:“《礼记》有云:‘人生十年曰幼,学。’并未特指男子。前朝才女如班昭、蔡琰,其学识才情,青史留名,亦为世所重。教化之功,本无分男女。如今陛下欲开天下民智,若独遗女子,恐失之偏颇,亦难谓教化之圆满。”
萧宸陷入了沉思。沈清言的道理,他并非不懂,甚至隐隐觉得是对的。但一想到要挑战千百年来的固有观念,尤其是涉及到“男女大防”和“妇德”这等敏感领域,他便感到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沈清言所料。当“推广官办学堂,并拟允许女子分斋入学”的意向,在朝会前由皇帝透出些许风声后,立刻在朝堂上引发了比之前市舶司设立、乃至火药管制更为激烈的轩然大波!
这一次,不仅仅是保守派世家官员,许多中间派、甚至部分出身寒门但思想传统的官员也加入了反对行列。奏疏雪片般飞来,言辞之激烈,前所未有。
“陛下!万万不可!女子者,主内务,司中馈,贞静柔顺是为德!岂可抛头露面,混迹学堂?此乃坏礼法、乱纲常之始也!”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女子入学,习那奇技淫巧,必然心性浮动,不安于室,长此以往,夫纲何以振?家国何以宁?”
“学堂者,乃士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所!女子混杂其间,成何体统?纵使分斋,亦在同一学府之内,瓜田李下,何以避嫌?此风一开,后患无穷!”
“沈清言蛊惑圣听,倡此邪说,其心可诛!陛下切莫受其蒙蔽!”
更有言辞极端者,直接将此举与“亡国之兆”联系起来,痛心疾首,仿佛皇帝下一刻就要将江山社稷葬送在“女子入学”这四个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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