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 3章 南北甜事——苏州(2/2)

调子慢悠悠的,像池里的水纹一圈圈荡开。“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她的声音不高,混着风穿过竹丛的沙沙声,倒比琵琶弹的更有味道。

李骁龙蹲在池边,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水。他听不懂词里的愁绪,却觉得那调子像极了龙凤村的秋夜——红薯窖里的薯干在慢慢变甜,窗台上的旧零件沾着露水,一切都慢下来,连虫鸣都拖着长音。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苏晚唱到这儿,突然停下来笑,“是不是听着有点丧?我奶奶说,这词得配着雨听才对味,就像咱的红薯雪糕,得配着热烘烘的烤红薯吃,一冷一热才够劲儿。”

李骁龙抬头看她,晚霞正落在她发梢上。“不丧,”他认真道,“像红薯泥熬到最稠的时候,稠得能挂住勺,甜得慢慢渗出来。”他捡起块小石子,往池里扔了个水漂,“回去我让乔惠在包装上印句这个,‘冷冷清清’——正好说雪糕冰得痛快。”

苏晚被他逗笑了,歌声里都带了点颤音。远处的灯亮了,晕黄的光映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糖。李骁龙突然觉得,这慢悠悠的调子,和实验室里机器的轰隆声,其实是一回事——都是在时光里慢慢熬,熬出自己的味。

等她唱完最后一句“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李骁龙递过去半块没吃完的“红珠落雪”:“解解愁。”苏晚咬了一口,冰得眯起眼,嘴里却哼着调子,脚步轻快地往园外走,倒像是把那点愁绪,都化在雪糕的甜里了。

评弹馆子藏在巷尾,木门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闻香书场”。刚掀帘进去,三弦和琵琶的调子就缠了上来,像浸了蜜的丝线,软软地绕在人耳朵上。

苏晚拉着李骁龙找了个临窗的座,桌上摆着青瓷盖碗,沏着碧螺春。“听仔细了,”她压低声音,“评弹讲究‘说噱弹唱’,那弦一挑,比咱实验室的机器还准,差半分都不对味。”

正说着,台上的女先生开了嗓。声音不高,却带着股穿透力,从“唐伯虎点秋香”说到“白蛇传”,咬字糯得像刚蒸的米糕。李骁龙捧着茶杯,听着听着就笑了——那说书的调门忽高忽低,倒像赵磊测蜜薯甜度时,检测仪跳来跳去的数字,热闹又精准。

中场歇时,弹三弦的老先生过来添水。见李骁龙盯着他的弦轴看,便笑着拧了拧:“这玩意儿得常调,就跟你们摆弄机器似的,松一分紧一分,声儿就差远了。”李骁龙点头如捣蒜:“可不是嘛!咱挖薯机的齿轮,差一毫米就卡壳。”

下半场唱的是《珍珠塔》,女先生说到方卿落魄,声音里都带了点涩;转脸唱到小姐赠塔,又甜得像含了颗蜜饯。李骁龙突然碰了碰苏晚的胳膊:“你说,咱的红薯雪糕要是分‘浓淡’款,是不是就像这评弹的调子?”他比划着,“原味的是慢板,加了杨梅酱的是快板,一缓一急,听着才有劲。”

苏晚刚剥了颗糖炒栗子,闻言塞给他一颗:“你这脑子,听评弹都能拐到雪糕上。”话虽这么说,却掏出手机记下来,“不过‘浓淡款’这名字不错,比林墨起的‘密度1号’‘密度2号’好听多了。”

散场时,巷子里的灯笼都亮了。三弦的余音还在耳边绕,李骁龙摸了摸兜里刚买的评弹唱片,突然觉得这苏州的甜,不止在糖里,还在弦上、在词里,像山坳村的红薯,得慢慢品,才能尝出那股子从土里钻出来的韧劲。

“回去咱试试,”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让乔惠在包装上画个弹三弦的齿轮小人,保准有意思。”苏晚笑着应:“再让赵磊培育个‘评弹薯’,长得圆滚滚的,像先生手里的醒木。”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青石板上,像首没唱完的评弹,慢悠悠的,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