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剑气淬体（上）（1/2）

一、剑气如雨

试剑谷的甬道入口在三位监察长老的联合施法下，缓缓敞开。

那并非简单的门扉洞开，而是空间层面的规则重组——谷口原本厚重的石壁如同水波般荡漾、透明、最终消散，露出内部幽深不见底的通道。通道两侧，密密麻麻插满了各式各样的仙剑，从最普通的制式飞剑到气息古老的名剑残骸，绵延向黑暗深处，不知尽头。

“嗡——”

就在入口完全敞开的刹那，所有插在石壁上的剑同时震颤起来。

数千柄剑，数千种剑鸣，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声浪。那声浪中蕴含着剑道的锋锐、杀伐的凛冽、以及历代剑修留下的执念与意志。修为稍弱的试炼者在这声浪冲击下，脸色瞬间苍白，甚至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封长老踏前一步，声音如洪钟般在谷口炸响，压过了万千剑鸣：

“第一关，剑气淬体！”

“入甬道者，需在剑气雨中行至尽头。能吸收剑气淬炼身魂者，为上佳；若仅能硬抗，亦算过关；退避者，即刻淘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试炼者：“老夫提醒诸位，剑气雨共分九波，一波强过一波。甬道尽头有传送法阵，抵达者即为过关。时限三个时辰。现在——入谷！”

话音落下，三十四名试炼者几乎同时动了。

没有人愿意落后，因为在修仙界，机缘往往只给先行者。但也没有人敢冒进，因为那甬道中弥漫的剑气威压，已经让空气都变得粘稠如实质。

沈砚与苏清瑶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中段位置——既不争先，也不落后。

踏入甬道的瞬间，世界变了。

身后的谷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两侧石壁上的仙剑，那些剑身散发着各色微光，青、白、金、红……交织成一条诡异的光带长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金属气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细碎的剑砂，刮得喉咙生疼。

“来了！”苏清瑶低喝一声。

话音未落，两侧石壁上的数千柄仙剑同时爆发出刺目光芒！

“咻咻咻——”

无数道银白色剑气从剑身上剥离、激射，如同暴雨般朝着甬道中央倾泻而下。那剑气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隐构成某种玄奥的阵法纹路，每一道剑气都蕴含着独特的法则韵律——有的锋锐无匹，有的厚重如山，有的诡谲多变。

剑气雨！

真正的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小心！”苏清瑶桃木剑瞬间出鞘，剑身上阳火符文逐一亮起，赤金色的火焰从剑尖喷涌而出，在她周身三尺内凝成一道旋转的火墙。

“嗤嗤嗤——”

最先袭来的十几道剑气撞在阳火墙上，发出刺耳的灼烧声。这些剑气中蕴含着凌霄宗独有的剑道法则，对阳火这种纯阳力量有着天然的克制。每碰撞一次，火墙的亮度就黯淡一分，苏清瑶的脸色也随之凝重一分。

沈砚的动作稍慢半拍。

他不是反应慢，而是在仔细观察。

阴阳契约录悬浮在身前，书页无风自动，翻到“契约解析”那一章。录文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并非防御，而是感知——它在分析剑气的构成、轨迹、以及其中蕴含的法则特性。

三息之后，沈砚眼中闪过明悟。

“这些剑气……不是单纯的攻击。”他心中暗道，“每一道剑气都像是一枚‘种子’，里面包裹着剑道感悟。若能承受并消化，确实能淬炼身魂。但——”

他看向自己半透明的魂体，那是鬼修特有的存在形态，在仙界本就受到压制。此刻被剑气余波扫过，魂体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但对鬼修而言，这些剑气中夹杂着仙界法则对阴煞之力的排斥。强行吸收，等于引狼入室。”

思忖间，沈砚抬手结印。

阴阳契约录金光大盛，从书页中涌出无数细密的契约符文，在空中交织成一面方形的金色屏障。屏障表面流转着阴阳鱼图案，缓缓旋转，散发出中正平和的气息。

“轰！轰！轰！”

数十道剑气同时撞在屏障上。

金光剧烈震颤，屏障表面荡开层层涟漪。每一道剑气崩碎时，都会化作细碎的剑丝，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在屏障表面，不断侵蚀、渗透。沈砚能清晰感觉到，维持屏障的契约之力正在飞速消耗。

更麻烦的是，部分剑气穿透了屏障的防御，落在他身上。

“噗嗤——”

左肩被一道青色剑气洞穿，没有鲜血——鬼修的魂体不会流血，但伤口处魂力疯狂外泄，那种空虚感比流血更痛苦。紧接着，右腿、后背、侧腹……短短三息，沈砚身上已添了七处伤口。

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剑气雨比想象中更凶！”前方不远处，一名身着灰袍的散修惨叫着倒下。

那人试图以护身法宝硬抗，但剑气太过密集，他的那面青铜盾牌只撑了十息就布满裂痕。一道金色剑气穿透盾牌缝隙，洞穿了他的肩膀，带起一蓬血花。

散修惨叫着捏碎传讯符，白光一闪，消失在甬道中——他被传送出谷，淘汰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惨叫声、剑气破空声、法宝崩碎声、传讯符激活的白光……在甬道中交织成一曲残酷的淘汰序曲。不过一刻钟时间，三十四名试炼者，已经少了十三人。

剩下的二十一人，情况也各不相同。

凌霄宗本门弟子显然有备而来。楚云峰周身环绕着七道白色剑光，那些剑光并非法宝，而是他以自身剑意凝成的“护身剑罡”。剑气撞在剑罡上，大部分被弹开，少部分则被他主动吸收，淬炼剑意。

陆寒更直接，他竟盘膝坐下，双手结印，任由剑气落在身上。每一道剑气都会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白痕，但无法真正破防。他的肉身强度，显然远超同阶修士。

赵轩则祭出了一枚赤红色的玉如意，那是焚天谷的镇宗之宝“焚天如意”的仿制品。如意悬浮头顶，垂下道道火光，将剑气隔绝在外。他看起来颇为轻松，甚至有余力嘲讽他人。

除了这几人，还有几个气息强横的散修也各显神通。一个光头壮汉浑身肌肉虬结，皮肤泛起古铜色光泽，竟以肉身硬抗剑气；一个蒙面女修身法诡异，在剑气雨中穿梭腾挪，竟能避开大半攻击；还有一个老者祭出一面八卦镜，镜面旋转间，将袭来的剑气尽数反射回去。

苏清瑶的情况不算好，也不算坏。

阳火对剑气有一定的克制作用，但消耗极大。她已经服下第三枚回气丹药，脸色依旧苍白。桃木剑上的火焰比最初黯淡了三成，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而沈砚……是最狼狈的一个。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增加到十五处，魂力流失带来的虚弱感越来越强。金色屏障虽然还在，但光芒黯淡，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时可能破碎。

赵轩瞥了沈砚一眼，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讥讽：“连第一波剑气雨都扛不住，还敢来参加试炼？鬼修就是鬼修，上不了台面。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沈砚置若罔闻。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一种奇特的感悟中。

二、火种与火焰

疼痛，是沈砚此刻最清晰的感受。

但在这剧痛之中，他感受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每一道穿透屏障、落在身上的剑气，在撕裂魂体的同时，都会释放出一丝微弱的“剑道本源”。那本源如同最精纯的灵气，试图融入他的魂体、他的元婴、他的一切。

诱惑。

巨大的诱惑。

沈砚能感觉到，如果能吸收这些剑道本源，他的元婴会变得更加凝实，魂体会变得更加坚韧，甚至可能触摸到剑道的门槛。这对于任何修士而言，都是难以抗拒的机缘。

但阴阳契约录在疯狂示警。

录文深处，那对阴阳鱼图案剧烈震颤，传递出清晰的危机信号——这些剑道本源中，夹杂着仙界法则对阴煞之力的排斥意志。一旦吸收，等于在自己的核心中埋下无数颗定时炸弹。

“吸收，还是不吸收？”

沈砚脑海中天人交战。

吸收，短期内实力暴涨，可能一举突破到元婴中期巅峰，甚至触摸后期门槛。但代价是根基受损，未来修行之路将布满隐患。

不吸收，就只能硬抗剑气，受伤、虚弱、甚至可能撑不到甬道尽头。但根基无损，火种犹在。

就在这挣扎的关头，一段几乎被遗忘的文字，突然从记忆深处浮现——

那是母亲留下的手札中，夹着的一页残篇。纸张泛黄，字迹模糊，但其中几句话，沈砚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火种比火焰珍贵。”

“为了一时燎原的壮丽而燃尽所有薪柴，是文明最大的愚蠢。”

“守护微光，忍耐黑暗，方有未来。”

当时年幼，不懂其中深意。后来经历九幽之祸、槐安宅之险、藏阴阁之变，才渐渐明白——母亲说的不是火焰，而是生存的智慧。

此刻，在这剑气如雨的甬道中，这几句话如同惊雷般在他心头炸响，让他瞬间清醒。

“我现在的核心魂体，就是那一点‘火种’。”沈砚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看着其中流转的阴阳仙力，“而漫天剑气，这些看似壮丽的剑道本源，不过是‘火焰’。”

“若为了一时的力量提升，让火种熄灭……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明悟如清泉涤心。

所有的挣扎、犹豫、贪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沈砚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双手结印，口中轻念契约真言。身前的金色屏障骤然收缩，从覆盖全身的三尺范围，缩小到只护住丹田与眉心两处——那里是他的元婴所在和魂核所在，是真正的“火种”之地。

至于身体其他部位……任剑气切割。

“沈砚，你疯了？！”苏清瑶见状惊得脸色发白。

她看得清楚，沈砚这一举动等于放弃了大部分防御，任由剑气落在身上。按照这种伤势累积速度，恐怕走不出百步，他就会魂体崩溃！

“放心，我自有分寸。”沈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却异常沉稳，“这些剑气里的排斥法则太烈，贪多必失。守住核心就够了，剩下的伤，试炼结束后有的是时间恢复。”

说话间，又是三道剑气落在他身上。

左臂被斩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右肋被洞穿，后背添了一道半尺长的血痕。魂力流失带来的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沈砚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