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剑气淬体（上）（2/2）
但他咬紧牙关，一步，又一步，朝着甬道深处走去。
脚步沉重，却无比坚定。
苏清瑶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道在剑气雨中蹒跚前行、却始终不倒的身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回头看了眼其他试炼者。
楚云峰在吸收剑气，脸色时而红润时而苍白，显然在承受剑道本源与排斥法则的双重冲击；陆寒依旧盘坐，但古铜色的皮肤上开始浮现细密的血珠；赵轩虽然轻松，但焚天如意的光芒也在缓慢黯淡……
而那些试图大量吸收剑气的修士——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从前方传来。
那是一个试图吸收剑气的中年散修，他祭出了一面铜镜法宝，镜面竟能主动吞噬剑气。一开始他进展神速，身上气息节节攀升，甚至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但就在他吸收到第一百道剑气时，异变突生。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道剑形凸起，仿佛有千百柄剑在体内横冲直撞。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七窍同时喷出细密的剑气，整个人如同一个漏气的皮球。
“救……救我……”他艰难地伸出手，眼中满是恐惧和悔恨。
但没人能救他。
下一刻——
“砰！”
如同装满水的气球爆裂，中年散修的身体炸成一团血雾。血雾中，无数道失控的剑气四散飞射，将周围几名躲闪不及的试炼者击伤。
血雾渐渐消散，地上只留下一枚黯淡的铜镜，以及几片破碎的衣角。
死了。
真正意义上的形神俱灭，连传送出谷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幕让所有还在强行吸收剑气的试炼者都心头巨震。
“收！”
“快收敛！”
“不能再吸了！”
惊呼声中，七八名修士同时停止吸收剑气，转为全力防御。但已经晚了——其中三人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震颤，皮肤下剑形凸起若隐若现，显然也到了崩溃边缘。
他们慌忙捏碎传讯符，白光闪过，被传送出谷。虽然淘汰，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经此一遭，甬道中还站着的试炼者，只剩下十六人。
赵轩的脸色很难看。
他刚才也在吸收剑气，虽然量不大，但体内已经积累了少许排斥法则。此刻那些法则在经脉中乱窜，带来阵阵刺痛。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仙力压制，焚天如意的防御因此弱了一成。
“该死的……”他低声咒骂，看向沈砚的目光更加怨毒。
如果不是这鬼修提醒了所有人（虽然沈砚根本没说话，但他的行动本身就是一种提醒），他赵轩本可以吸收更多剑气，实力提升更多。
而沈砚，依旧在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魂体表面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密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破碎。但他丹田处的金光始终稳定，眉心处的魂核依旧明亮。
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盏孤灯，灯罩破碎，灯身残损，但灯芯的那点火焰，始终不灭。
苏清瑶眼眶微红。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槐安宅初见沈砚时的场景。
那时他也是这样，遍体鳞伤，魂体濒临崩溃，却死死护着怀里的阴阳契约录，眼中是近乎执拗的坚定。红衣女子的幻术没能让他屈服，九幽司的围剿没能让他退缩，如今这剑气雨……
“我陪你。”
苏清瑶轻声说，不是传音，而是直接开口。
她撤回了部分护身阳火，任由几道剑气落在身上。剧痛传来，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加快脚步，走到了沈砚身侧。
两人并肩，在剑气雨中前行。
三、第二波
第一波剑气雨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
当最后一波剑气落下后，甬道中陷入了短暂的平静。两侧石壁上的仙剑不再震颤，剑身上的光芒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力量。
幸存的十六名试炼者，几乎人人带伤。
最轻的是陆寒，他只是皮肤表面多了几十道白痕，连血都没流。最重的是沈砚，魂体破损程度超过六成，若不是那点核心火种还在，早就消散了。
苏清瑶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砚，从怀中取出一枚青城山的疗伤丹药：“快服下。”
沈砚摇头，声音虚弱却坚定：“没用的……这是魂体伤，需要的是魂力滋养。丹药……效果有限。”
他盘膝坐下，运转阴阳仙力。淡金色的力量从元婴中涌出，缓慢修复着魂体的破损。但修复速度远远赶不上消耗速度——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剑气残余，每一次呼吸都在加重伤势。
“这样下去不行。”苏清瑶焦急道，“第二波剑气雨马上要来，你现在的状态……”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沈砚睁开眼，眼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师姐，如果我真的撑不住……你不用管我。继续往前走，完成试炼。”
“你说什么胡话！”苏清瑶怒道，“你我既是道侣，自当同进同退。你若淘汰，我陪你一起出去！”
沈砚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劝。
他知道苏清瑶的脾气，看似温和，实则执拗。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短暂的休息时间只有一刻钟。
当石壁上的仙剑再次亮起时，所有人都知道——第二波剑气雨，要来了。
这一次，剑光的颜色变了。
不再是单一的银白色，而是混杂着青、红、金、黑四色。四种颜色的剑气在甬道中交织、盘旋，隐隐构成某种阵法图案。
“四象剑阵。”楚云峰沉声道，脸色凝重，“第二波就是四象剑气……看来这次试炼的难度，比往届高了不少。”
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对应木、金、火、水四种属性。
青色剑气如藤蔓缠绕，红色剑气如烈火焚天，金色剑气如刀锋劈斩，黑色剑气如潮水侵蚀。四种剑气属性不同，应对方式也截然不同。
更麻烦的是，这些剑气开始有了“灵性”。
它们不再是无差别地攻击所有试炼者，而是会寻找目标的弱点——修炼火系道法的，会遭遇更多黑色水属性剑气克制；修炼水系道法的，则会遭遇更多红色火属性剑气……
针对性攻击。
“麻烦了。”赵轩脸色难看。
他的焚天谷道法属火，此刻遭遇的黑色水属性剑气比其他人都多。焚天如意的火光被黑色剑气一冲，立刻黯淡三分。他不得不加大仙力输出，额头开始渗出汗水。
而沈砚……遭遇的是全方位的攻击。
因为他的阴阳仙力兼具阴阳属性，在四象剑气阵的判定中，属于“全属性”，所以四种剑气都在朝他汇聚。
青色剑气试图缠绕束缚，红色剑气试图焚烧净化，金色剑气试图斩切撕裂，黑色剑气试图侵蚀同化……
沈砚身前的金色屏障在坚持了三息后，终于彻底破碎。
阴阳契约录光芒黯淡，缩回他怀中。录文表面浮现出几道细微的裂痕，显然也受了损伤。
没有了屏障，四色剑气毫无阻碍地落在他身上。
“噗噗噗噗——”
连续四声闷响。
青色剑气缠住他的双腿，红色剑气洞穿他的胸膛，金色剑气斩断他的左臂，黑色剑气侵蚀他的右肩……
剧痛如潮水般淹没意识。
沈砚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他咬破舌尖，以疼痛刺激清醒，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左臂齐肩而断，断口处魂力疯狂外泄；胸口一个碗口大的空洞，能看到背后透过的光；双腿被青色剑气缠绕，动弹不得；右肩正在被黑色剑气侵蚀，魂体开始溶解……
濒死。
真正的濒死状态。
“沈砚！！！”苏清瑶凄厉的呼喊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沈砚想回应，却发不出声音。他的意识正在沉入黑暗，就像当年在槐安宅，被红衣女子的幻术拖入深渊时一样。
但这一次，他没有恐惧。
因为他知道，火种还在。
丹田处，那点淡金色的光芒虽然微弱，却始终不灭。眉心处，魂核虽然黯淡，却依旧稳固。
“还……没完……”
沈砚以仅存的意志，催动了阴阳契约录最深处的力量。
不是防御，不是攻击，而是一种他从未尝试过的用法——
契约，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