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大损民生(1/2)

龙舟倾轧汴河水

长城白骨映残阳

大业六年,春。

汴河两岸的柳丝刚抽出鹅黄嫩芽,寒意未消的河风里却已弥漫开一股不同寻常的躁动。从洛阳通济门到汴河口,绵延十里的官道上,挤满了各色人等。

民夫们赤着脚,踩在泥泞的冻土上,号子声嘶哑地撕破晨雾;监工的虞候骑着高头大马,皮鞭在半空甩出脆响,惊得路边瑟缩的百姓一阵颤抖。

“动作快点!误了龙舟下水,仔细你们的皮!”

一个满脸横肉的队正,用脚狠狠踹向一个累得瘫坐在地的民夫。

那民夫“哎哟”一声,嘴角立刻溢出血丝,却不敢有丝毫怨言,挣扎着爬起来,继续用粗麻绳拖拽着一块巨大的青石板。

这是炀帝第三次南巡的前奏。

自大业元年第一次龙舟下江都后,天子对江南的靡丽繁华念念不忘。

大业三年,他北巡榆林,耀兵突厥;大业四年,又征发河北诸郡百万民夫开凿永济渠,欲通涿郡,为征高丽做准备。如今,运河网络已初具规模,这位好大喜功的帝王,又按捺不住那颗躁动的心,要再次乘龙舟,巡幸江都,向江南展示大隋的赫赫天威。

然而,这“赫赫天威”的背后,是无数百姓的血泪与枯骨。

一、 龙舟之役:十万工徒尽白头

“所役工十万余人,用金银钱财物巨亿计。”——这是史书上冰冷的记载。但在汴河岸边的造船场里,这数字是由活生生的人命和无尽的苦难堆砌而成。

王二狗,不,现在工地上的人都叫他“王木头”,因为他已经快不会说完整的话了。

三年前,他还是济阴郡一个本分的农户,家里有两亩薄田,一个妻子和一双儿女。大业三年,为了开凿永济渠,他被征了徭役。原以为服完役就能回家,谁知渠刚挖通,又被拉到洛阳来赶造龙舟。

“王木头!这龙舟的尾舵要包金!你看你打磨的这木头,毛边都没处理干净,是想让陛下的龙舟漏水吗?”管事的将一块雕花木板狠狠砸在他面前,木屑溅了他一脸。

王二狗麻木地捡起木板,用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去摩挲。

他的手指在永济渠挖河时被冻土冻裂,又在造船时被木屑扎得千疮百孔,早已失去了知觉。他只记得,刚来时,同村的李三郎因为饿极了偷了半块干粮,被当场活活打死,尸体就扔进了旁边的洛水里,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多大。还有隔壁工段的张寡妇,她男人死在了长城上,她为了给儿子换一口吃的,夜里偷偷去找监工,第二天就被发现吊死在船坞的横梁上,舌头伸得老长……

这十万“工徒”,并非全是壮丁。

为了赶工期,官府连老人、妇女甚至孩子都不放过。十五岁的阿禾,因为父亲在开江南河时累死,母亲重病,被拉来给龙舟绣帷幔。她的眼睛熬得通红,手指被针扎得全是小孔,鲜血染红了明黄的丝线。可她不敢哭,一旦停下,皮鞭就会落下。管事说,这是给陛下用的,一针一线都不能错,要用最好的料子,最巧的手艺。

于是,江南运来的上等云锦堆积如山,无数像阿禾这样的女子,在昏暗的油灯下,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

金银珠宝更是流水般地花出去。

龙舟上的殿宇要用紫檀木建造,门窗要镶嵌琉璃,栏杆要包裹纯金,连船桨上都要雕刻龙凤呈祥的图案,再涂上金粉。负责采办的官员像饿狼一样扑向国库,又像吸血虫一样盘剥着百姓。一匹上好的云锦,在市面上价值百匹绢,到了宫里采办清单上,却被虚报成千匹。一颗鸽血红宝石,本是西域进贡的珍品,却被某个权贵掉包,换成了染色的玻璃珠,差价落入了私囊。

“巨亿计”的财物,就这样在奢靡的需求和层层的贪腐中,化为龙舟上的璀璨光芒,映照着岸上民夫们菜色的脸庞和绝望的眼神。

当第一艘长达二十丈的“天子龙舟”在万众瞩目下缓缓滑入汴河时,鼓乐齐鸣,欢呼震天。王二狗混在人群里,看着那艘如同移动宫殿般的庞然大物,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因为敬畏,而是因为他再也撑不住了。他的眼前一黑,栽倒在泥地里,再也没有醒来。没有人在意,监工只是皱了皱眉,挥手让两个民夫把他拖到一边,像拖走一头死猪。

二、 官俸之累:朱门酒肉路有骨

与王室奢靡支出相对应的,是政府官员的薪俸支出。隋代的官俸制度,看似等级分明,实则暗藏玄机。

时任御史大夫的裴蕴,正站在自家府邸的高楼上,俯瞰着洛阳城的繁华。他的俸禄是正三品,按制应为600石。

但这600石粟米,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真正的财富,来自于他兼任的“括户使”一职。大业五年,他迎合炀帝旨意,在全国范围内“大索貌阅”,检查户口,从中捞取了无数好处。各地官员为了讨好他,纷纷虚报户口,将逃亡农民的土地并入官田,再以“赏赐”的名义落入他的囊中。

“大人,宫里传来消息,龙舟已备妥,只待陛下择吉日南巡。”管家躬身禀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这是江都郡丞送来的‘孝敬’,说是新得的两颗南海明珠,请大人笑纳。”

裴蕴打开锦盒,两颗鸽蛋大小的明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满意地点点头:“替我回了江都郡丞,就说南巡之事,有我在,陛下定会对江都的‘富庶’龙颜大悦。”

管家又道:“只是……近来京畿附近米价又涨了,一石粟米已卖到五百文。坊间传言,说是因为运河漕运都被龙舟占用,粮食运不进来。有些百姓,已经开始吃观音土了。”

裴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随即冷哼一声:“刁民就是刁民!国家承平,陛下圣明,些许米价波动,何足挂齿?他们懂什么?陛下南巡,是为了彰显国威,安抚江南。等陛下回来了,自然会有赏赐。”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至于那些散布谣言的,让金吾卫去查一查,抓几个典型,杀一儆百!”

管家喏喏退下。

裴蕴重新拿起那颗明珠,对着光仔细端详。他想起了自己的俸禄,600石粟米,按时价不过三十万文。而这两颗明珠,至少值五十万贯!他又想起了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吏,他们为了微薄的俸禄,在各级衙门间奔波,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点粮食,生怕出一点差错。

正九品的户曹小吏刘方,此刻正抱着一袋刚从太仓领回的粟米,步履蹒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这袋米,是他一个季度的俸禄——50石中的一部分(注:原文为年俸,此处按季度领取更符合实际操作)。

但米里掺杂着不少沙石和糠麸,真正能吃的,恐怕连一半都不到。他的妻子卧病在床,儿子已经三天没吃饱饭了。他想过变卖家中仅有的几件旧衣服,可市面上连收破烂的都很少见了,大家都在挨饿。

路过裴蕴府邸时,刘方看到门口车水马龙,送礼的官员络绎不绝。一阵风吹过,飘来府内宴席的酒香和丝竹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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