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开大运河(1/2)

输籍定样民力耗 龙舟锦缆隋祚倾

开皇五年(公元585年)的初夏,关中平原上麦浪翻滚,空气中弥漫着新麦的清香。同州冯翊县,里正王二狗揣着一份官府新颁的“输籍定样”文书,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挨家挨户地核对着户籍和田亩。这已是他这个月第三次核对了。

“张大哥,嫂子,在家忙着呐?”王二狗推开了村民张阿大的柴门。院子里,张阿大的妻子李氏正埋头簸着新收的麦粒,金黄的颗粒从她指间簌簌落下,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张阿大则赤着膊,在一旁修理着锄头,听到声音,直起腰来,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是王里正啊,快进来坐。刚打下的新麦,正准备去交租呢。”

王二狗摆摆手,不进屋,直接开门见山:“张大哥,这次来,是按新的‘输籍定样’再核一遍你家的丁口和田地。你家是‘一床’,成丁夫妇,没错吧?”

“没错没错,”张阿大憨厚地点头,“就我和婆娘,还有两个娃,大的才八岁,小的还在怀里吃奶,都不算丁。”

“田呢?去年授的,是多少?”王二狗翻看着手里的簿册。

“良口,一床授田百亩,其中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八十亩。去年秋天刚分下来的,都在村东头那片坡地上。”张阿大回答得清楚。

王二狗点点头,用笔在簿册上勾画着:“租,以一床计,须出粟三石。这个数,你清楚吧?”

张阿大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清楚。三石粟,可不是个小数目。今年收成看着还行,但去掉种子、口粮,再交这三石租,就所剩无几了。”他指了指院子角落堆着的几袋粮食,“那就是准备好的租子,刚量过,三石出头,不敢少一文。”

李氏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忧心忡忡地插话:“王里正,这租是定死的?万一哪年收成不好,可怎么活?”

王二狗苦笑一声:“李嫂子,这是朝廷的规矩,‘有田则有租,有家则有调,有身则有庸’。租是必须交的。不过,文书上也写了,‘未授地者,不征租调’,你们家授了田,这租就跑不了。好在,单丁和仆隶的租是减半的,你们家是全丁,就得按足额交。”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调。咱们这关中是蚕桑地区,一床得出丝或绢一匹,绵三两。不过,开皇三年三月,朝廷不是下了恩旨嘛,减调绢一匹为二丈了。这倒是省了一半。”

提到减调,张阿大夫妇脸上才稍稍舒展了些。一匹绢在市场上能换不少东西,减为二丈,确实是笔不小的实惠。“那调,我们就交二丈绢吧。家里还有些前年织的存绢,正好用上。”李氏说道。

王二狗核对着,又问:“徭役呢?今年轮到你了吗?”

张阿大脸上的愁云又浓了:“还没接到通知。开皇初年,说是每年要服三十天役,后来开皇三年改成二十天了。服役年龄也从十八到六十,改成二十一到六十了。我今年二十三,正好在数。但愿今年别轮到我,家里这几亩地离不得人。”他想起去年邻村的李老四,被征去修渭水的漕渠,一去就是二十天,回来时地里的活都荒了。

“徭役是‘庸’,也是法定的。不过,如果不想去,可以‘输庸代役’,每天交三尺绢,二十天就是六丈。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王二狗说着,又走向下一户。

这“输籍定样”是左仆射高颎的主意,由朝廷制定统一的纳税标准,地方官据此划分户等,防止豪强隐匿户口、转嫁赋役,目的是增加国家财政收入,同时也让百姓的负担相对均平一些。对于像张阿大这样的自耕农来说,负担虽然明确,但也沉重。好在,隋文帝杨坚登基之初,确有轻徭薄赋之意,租调徭役虽有定额,但比起前朝北周和北齐,已是轻省了不少。尤其是开皇三年的减调、减役、提高起役年龄,都让百姓感受到了些许休养生息的意味。

然而,这“均平”之下,也藏着不公。王二狗走到村西头的一座青砖小院前,这里住着退休的县丞刘老爷。刘老爷祖上有功,得了个七品散官的爵位。王二狗走到门口,只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便转身离开了。他知道,按照规定,“有品爵者,免征”。刘老爷家有爵位,田地不少,却不用交租调,也不用服徭役。这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只能腹诽几句,不敢多言。

时间一晃,到了开皇十三年(公元593年)。这几年,得益于统一和相对清明的吏治,户口确实增长得很快。“大索貌阅”和“输籍定样”成效显着,国家掌握的编户齐民数量激增。冯翊县的人口比开皇初年几乎翻了一番。

这天,县衙里来了几个骑马的官差,风尘仆仆,直接找到了县令。为首的是一位吏部的郎官,手持尚书省的文书,神色严肃。县令不敢怠慢,连忙迎入后堂。

“李县令,”郎官开门见山,“奉陛下旨意,近年来户口滋殖,民生日繁,然土地有限,已授之田常有占而不用或丁口变化者。今特派我等前来,将一部分已分之田地收回,重新分配给新的适龄授田人士。”

李县令心中一凛,收田?这可不是小事,容易激起民怨。“大人,不知如何收回?按何标准?”

“按‘均田令’旧制,身死、逃散、绝户者,其口分田应收归国有;超过授田限额者,超额部分收回;还有就是……”郎官顿了顿,“一些人户,或因官爵提升,或因军功获得额外赐田,其原有授田中的口分田,若总数超了,也要酌情收回一部分。”

消息很快传开,张阿大听到后,心里咯噔一下。他家里人口没变化,田也种得勤勤恳恳,应该不会被收回。但他还是有些担心,跑到地里,看着那片已经种了八年的土地,仿佛那不是泥土,而是自己的血肉。

果然,几天后,王二狗带着官差来了。他们没有动张阿大这样的普通自耕农的地,而是收回了村里老光棍刘老五的地——刘老五上个月病死了,无儿无女,他那四十亩口分田(单丁授田为百亩之半)自然要收回。另外,还收回了村东头老地主家几亩“超额”的口分田。老地主家有个儿子在京城做官,得了些赐田,自家原有的授田就显得多了。老地主虽然不情愿,但在官府的强硬态度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田被划走。

收回的田地,很快就分给了村里几家新成年的小伙子和迁来的新住户。张阿大看着邻居家刚满二十一岁的二牛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四十亩地(单丁),脸上露出了羡慕又释然的表情。国家能维持土地的分配和流转,对于他们这些小民来说,终究是件好事,至少有田可种,有口饭吃。开皇年间的日子,虽然清贫,赋税徭役也压得人喘不过气,但毕竟还有个盼头。租调虽重,但尚可承受;徭役虽烦,但二十天也还能应付。而且,朝廷不征盐税,开皇三年连酒税也免了,这让底层百姓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些。张阿大偶尔去县城赶集,还能看到有人挑着酒坛子叫卖,价格也不算太贵。

然而,好景不长。仁寿四年(公元604年),隋文帝杨坚驾崩,太子杨广即位,是为隋炀帝。起初,人们对这位文采风流、曾平定江南的新皇帝还抱有一丝期待。但很快,期待就变成了恐惧。

炀帝登基伊始,便显露出好大喜功、穷奢极欲的本性。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营建东都洛阳。诏书一下,征发的徭役便如雪片般飞向全国各地。

“阿大,不好了!官府来抓人了!”这天,张阿大正在地里割豆子,邻居二牛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张阿大心里一沉:“抓什么人?”

“抓壮丁!修东都洛阳!说是要征发数十万民夫,咱们县也分了名额!”二牛喘着粗气说,“王里正正在村口登记呢!”

张阿大扔下镰刀就往村口跑。只见村口的老槐树下,挤满了人,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差拿着鞭子,王里正拿着簿册,正在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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