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寒门悲愤(1/2)
寒门士子的愤懑悲歌
天监十三年早春的这场雪,比往年更为寒冷。建康城南的青溪畔,二十岁的举子郦道元裹紧单薄的棉袍,看着冻裂的砚台里最后一滴墨汁凝结成冰。他从徐州彭城跋涉而来 跋涉三千里来到建康参加秀才科考试,行囊中仅剩的半块麦饼早已冻得如石头般坚硬。对岸乌衣巷传来的琵琶声,顺着风雪飘然而至,那靡靡之音令他忆起临行前母亲缝补的百衲衣。
“郦兄还在温书?”同窗祖冲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位同样出身寒门的学子,怀里抱着一个陶罐,里面是刚从东市买来的粟米粥。他跺掉鞋上的积雪,看着案头摊开的《春秋左氏传》,书页边缘早已磨损得卷起毛边。祖冲之忽然压低声音说:“方才在集贤馆听闻,今年的秀才科名额,已有七成被‘捐纳者’预定了。”
郦道元握着冻得僵硬的手指,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他想起三天前在朱雀航遭遇的情景:一名身着锦袍的少年指使家仆殴打卖炭翁,只因为炭车弄脏了他的蜀锦靴。后来才知道那是西市盐商的儿子,上个月刚花八百万钱买了个奉朝请的闲职。此刻,窗外飘来的风雪中,似乎还夹杂着龙脑香的气息——那些商人的马车经过时,连车轮都要裹上锦绣。
“八百万钱……”祖冲之将陶罐放在炭盆上加热,米粥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足够像我们这样的寒门士子,在太学苦读十年还有余。”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昨夜偷偷抄录的西市物价:一斗米价已从去年的五十钱涨到八十钱,而蜀锦的价格却在三个月内翻了两倍。
郦道元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对岸连绵的宅邸群。那些在风雪中依旧灯火通明的楼阁,大多属于近年暴富的商人。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宋齐年间寒门士子尚有晋升之阶,到了梁朝,连吏部郎官都公然在朝堂上说“商人之子,亦可为公卿”。炭火噼啪作响时,他看见祖冲之正用冻裂的手指在沙盘上演算圆周率,那些密密麻麻的算筹,恰似他们渺茫的仕途。
“听说了吗?御史中丞任昉今日弹劾了十二名富商出身的官员。”次日清晨的集贤馆里,这个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传开。举子们挤在布告栏前,看着那份墨迹未干的弹劾奏章,上面列出的罪状令人触目惊心:从用珍珠装饰马槽到私藏超过规定数量的甲胄,甚至有商人将女儿送入宫中做了婕妤。
“任中丞怕是要遭殃了。”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去年弹劾吴兴富商顾野王的御史,不到半月就被调任偏远的交州做了长史。郦道元注意到布告栏角落贴着一张不起眼的招贤榜,是西市商会长招募“通算学、明律令”的幕僚,下面用小字写着“月俸等同县令”。
当祖冲之拉着他离开人群时,郦道元忽然看见布告栏下掉落的半片锦缎。这种织着对凤图案的蜀锦,他曾在徐州刺史府见过,当时整个州府只有刺史夫人能享用半匹。而此刻这片被随意丢弃的锦缎边角料,上面绣着的金线比…… 史夫人那件更为细密。
“去应征吧。”祖冲之的声音满含苦涩,“我昨夜仔细算了算,咱们即便考中秀才,十年内也未必能穿上那般精美的锦袍。”郦道元摇了摇头,目光落向远处雄伟的宫城。太极殿的琉璃瓦在雪后初霁的阳光下闪耀着金光,那里曾是寒门士子心中的圣地。他忆起《史记·货殖列传》里的句子,忽然觉得司马相如在临邛卖酒的故事,比任何经书都更令人感慨。
当晚,郦道元在青溪畔邂逅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前几日在西市遇见的波斯商人阿罗憾,此刻正指挥着仆从往马车上装载木箱。在朦胧月色下,他瞥见其中一个箱子裂开的缝隙里露出半张人脸——那是一位身着六品官服的中年人,脖颈处有明显的勒痕。阿罗憾发现他时,正往箱子里撒着刺鼻的龙脑香,这种用来掩盖尸臭的昂贵香料,此刻如流水般肆意倾倒。
“年轻人,要不要来杯葡萄酒?”阿罗憾递过一个银杯,酒液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这位波斯商人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锦袍上镶嵌的宝石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郦道元留意到他腰间悬挂的鱼袋,里面装着的金鱼符,本该是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佩戴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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