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南朝税关（2/2）

军人士人可免，尔等商户岂能例外？萧渊藻一脚踹翻杂粮摊，绿豆混着红豆滚了满地。卖胡饼的西域商人阿罗憾冲上前理论，却被羽林军按在地上，腰间的蹀躞带上挂着的萨珊金币滚落出来。

好啊！竟敢私藏胡钱！萧渊藻拾起金币，上面的波斯文在火把下闪着寒光。突然，人群外传来冷笑：萧大人好大威风，连波斯使者的商队也敢动？

陆法和不知何时出现在街角，身后弟子抬着个巨大的铜钟。他轻轻一敲，钟声震得羽林军手中的长矛嗡嗡作响：《梁律》载明，外商持鸿胪寺符节者免税。萧渊藻脸色铁青：你一个方外之人，也敢干预朝政？

贫道昨夜梦见玄武湖龙女泣血，陆法和突然指向皇宫方向，说今日午时，太极殿鸱吻会被天雷劈断。话音刚落，天边滚过一声惊雷，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皇宫方向腾起一股黑烟。

4、成都道上商贾泪

益州·蜀郡 中大通三年的梅雨季节，成都大市的排水沟泛着恶臭。药材商严君平蹲在税署外，看着官差将他的二十车川芎贴上封条——只因少缴了一贯钱的商税。

严翁，这是第几次了？税吏王元宝把玩着腰间的银鱼袋，去年你侄子在剑阁戍边战死，朝廷免了你半年税，可没说永远免税。严君平突然抓起一把川芎砸过去：我儿在建康太学读书，也算士人！为何不能免税？

士人？王元宝嗤笑，太学生需有吏部牒文，你儿那是国子生，差着品级呢！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嘛，若你肯将那株五十年的老山参送给刺史大人......

当晚，严君平的药铺突然失火。望着熊熊火光，他想起二十年前从建康出发时的情景：那时秦淮河上商船如织，石头津的税吏笑着接过他递的蜀锦，说川蜀商贾，国之血脉。如今，他摸着怀中儿子寄来的信，上面写着：父亲，建康米价又涨了，儿已三月不知肉味。

5、空槛钥在道间悬

荆州·江陵 太清二年的深秋，侯景之乱的烽火已烧到长江中游。陆法和站在江陵城头，看着弟子们将最后一个空木槛钉在官道上。城外杀声震天，城内商户却依旧往槛中投钱，铜钱碰撞的声音清脆如铃。

刺史大人，北军已过武昌！参军郭侃气喘吁吁跑来，手中捧着的《梁律》被箭雨射穿了七个窟窿。陆法和却在给木槛上漆，丹红的漆料顺着木纹流淌，像极了鲜血：贫道算过，侯景当在次年三月败亡。

突然，一个穿铁甲的将军策马而来，头盔上的红缨沾满泥浆：陆刺史！萧绎殿下有令，征调你部曲千人守巴陵！陆法和转身的瞬间，将军看见他背后弟子们的腰牌——上面不是军号，而是丝绸客的字样。

告诉湘东王，陆法和将桃木剑插入剑鞘，贫道的弟子只会算商税，不会打仗。他指向城下的空木槛，此刻正有个白发老妪往里面投铜钱，那是个卖针线的货郎，筐里只剩下半卷丝线。

尾声 陈永定元年的上元节，已是陈朝皇帝的陈霸先微服私访建康大市。石头津的税吏正在检查一艘商船，船头站着个穿锦袍的少年，竟是十年前在江夏卖炭的周铁虎之子。

小郎君从何处来？税吏笑问。少年指着船尾的空木槛：从益州来，陆法和仙师说，这槛能装下天下财，也能装下天下心。陈霸先闻言驻足，望着秦淮河上穿梭的商船，突然想起当年在京口当油库吏时，曾往陆法和的木槛里投过两个鸡蛋——那时他还是个小兵，按律本可免税。

暮色渐浓，两岸灯笼次第亮起，将水面染成一片暖色。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芦苇丛中的宿鸟，翅膀拍打声中，仿佛还能听见铜钱落入空槛的轻响，在六朝古都的夜空中久久回荡。

注： 1市丞：古代掌管市场的官员 2空槛：木制钱箱 3语出《北齐书·陆法和传》 4士人：魏晋南北朝时期士族阶层的统称，享有免役免税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