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帝王苦心,暗中布局(2/2)
“很好。记住,机密行事,若有半分泄露,朕唯你是问。”
“老臣明白!”
打发走被委以重任、心情激荡又倍感压力的沈文清,萧绝又接连密见了内务府总管、钦天监监正(要求测算最近半年内最吉利的册封吉日)、甚至负责宫廷禁卫和仪仗的将领,将一道道细致入微的指令无声地下达。整个庞大的宫廷机器,开始围绕着一个尚未公开、却已定下最高规格的秘密,高效而隐秘地运转起来。
内务府开始清点库藏珍宝,秘密召集最顶尖的工匠,筹备凤冠、朝服、仪仗;礼部悄然启动了最复杂的仪程设计和人员调度演练;禁军则开始规划封后当日的安保与净街方案……一切都在水面之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而这一切,身处锦瑟轩的叶悠悠,几乎毫无察觉。
她只是觉得,萧绝来得少了些,即使来了,也多是在外间看看孩子,问询她的饮食起居,两人之间那种刻意的客气和疏离依旧存在。她心中的失落和那根“工具”的刺,并未因时间而消退,反而在寂静中慢慢沉淀,结成了一层自我保护的硬壳。
只是偶尔,她会从青黛或偶尔来访的德妃口中,听到些零碎的消息。
“娘娘,听说林卫将军又出京办差去了,神神秘秘的,连夫人都不知去向。”
“陛下近日仿佛特别忙碌,常召见礼部和内务府的人,一谈就是许久,福顺公公的嘴也严得很,问不出什么。”
“宫里好像在悄悄准备什么大事,采办了不少上等的红绸、金箔、还有南海珍珠和西域宝石,但又不是年节时分,内务府那边口风紧得很……”
叶悠悠听着,心中并无波澜,甚至有些漠然。准备什么?或许是哪位藩王朝觐?或是又要举办什么大型祭祀?总之,与她无关,与她现在只想关起门来经营自己小天地的想法无关。
她将更多精力放在了腹中的孩子和“惠民医塾”的扩建事务上。户部的拨款已经到位,新的校舍正在修建,她亲自审核图纸,关注进度。报名学习的贫苦女子越来越多,她开始筹划编写更系统的教材,并考虑设立奖学金。看着那些女子眼中燃起的希望和对她真挚的感激,她才能稍微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是独立的,是可以创造的,不仅仅局限于后宫,不仅仅依附于某个男人,也不需要通过谁的“权衡”来确认。
时间一晃,七日过去。
这天早朝,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一些敏锐的大臣发现,许久未见的禁军统领林卫,竟身着沾染风尘的甲胄,肃立在金銮殿侧,而他身后,两名御前侍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面如土色、穿着锦缎却浑身狼狈、眼神涣散的中年男子。
萧绝高坐龙椅,面色冷峻如冰封的湖面,目光如寒冰扫过下方,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凝滞:“带上来。”
那中年男子被推搡着跪倒在御阶之下,浑身抖如筛糠,几乎瘫软。
“周炳,原名周福,苏州绸缎商。”萧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千斤重量,敲在每个人心上,“七年前,你乃已故苏丞相府中管事。朕问你,承天九年春,太医令叶仲文‘通敌叛国’一案中,那封关键的‘密信’,从何而来?何人指使?一五一十,从实招来!”
周炳猛地一颤,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伏地不敢抬头,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萧绝也不逼他,只对林卫点了点头。林卫上前一步,将一叠信件、账本以及几份按了鲜红手印的口供掷于周炳面前。
“这些,是从你苏州宅邸密室夹墙中搜出的,与你当年在苏府当差时的笔迹核对无误,是你与苏府心腹往来、商议伪造信件细节的书信,以及购买特殊纸张、模仿笔迹的费用账目。”林卫声音洪亮,回荡在寂静的大殿,“这几份,是你当年手下参与此事、如今已被缉拿之人的供词,他们已招认,受你直接指使,伪造信件,并买通叶府一名被收买的仆役,将‘罪证’藏于叶太医令书房。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
证据确凿,细节清晰,连当年如何操作都一一呈现。周炳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崩溃,心理防线瞬间瓦解,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额头很快青紫:“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小人招!小人全招!小人……小人也是奉命行事!是……是当时的苏丞相!他忌惮叶太医令医术高明,深得先帝信任,又偶然发现叶太医令察觉了他私下囤积‘冰魄草’、意图……意图不利于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您!他怕事情败露,就命小人伪造叶太医令与北戎来往书信,构陷他通敌,借此除去眼中钉,还能嫁祸给与叶太医令有旧的淮南王,一石二鸟啊陛下!小人只是听命行事,求陛下开恩啊!”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惊呼声、抽气声此起彼伏!
当年叶仲文案,轰动一时,叶家满门抄斩(叶悠悠因年幼入宫为奴幸免),苏丞相因此更得先帝倚重,被视为铲除“通敌叛徒”的功臣。谁能想到,这竟是一桩彻头彻尾、精心策划的冤案!而构陷忠良、欺君罔上的,竟是已故的“贤相”?背后的动机,还如此歹毒,牵扯到对当时皇子的谋害和残酷的党派倾轧?
一些当年曾为叶仲文求情或心存疑虑、却无力回天的老臣,已然红了眼眶,唏嘘不已,更有甚者以袖拭泪。更多人则是震惊于这陈年旧案背后如此惊人的黑幕和肮脏,看向周炳和苏丞相(虽已死)方向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与愤怒。
萧绝面沉如水,等周炳哭嚎着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沉的沉痛:“苏氏构陷忠良,欺君罔上,其心可诛,其罪当诛九族!虽已伏法,然其罪难消,其恶名当遗臭万年!传朕旨意——”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御座前投下威严的阴影,目光扫过神情各异的群臣,最终定格在虚空,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那位含冤而死、一身清白的太医令,也看到了他女儿这些年来因此承受的无数委屈、白眼和“罪臣之女”的沉重枷锁。
“前太医令叶仲文,忠君爱国,医术精湛,性情耿直,蒙奸人构陷,含冤受屈,以致满门罹难,含恨而逝。今真相大白,沉冤得雪。着即为其平反昭雪,恢复一切名誉、官爵。追封叶仲文为‘忠宪公’,以公爵之礼重新安葬于皇陵侧翼忠臣陵园,灵位入祀忠烈祠,享春秋二祭,万世流芳。”
“其女叶氏悠悠,系忠良之后,清白贵女,温良贤淑,功在社稷。自即日起,恢复其‘忠宪公之女’身份,宗正寺即录玉牒,公告天下。以往一切有关叶氏‘罪籍’之记录,悉数销毁,不得再有留档!”
旨意一下,大殿内寂静片刻,随即响起一片发自内心的“陛下圣明!天理昭昭!”之声。无论此前对叶悠悠看法如何,此刻面对这铁证如山的陈年冤案平反,无人能再有异议。叶悠悠的出身,从“罪臣之女”、“卑微宫女”,一跃成为了“忠烈之后”、“公爵贵女”,曾经所有可能攻击她“出身卑贱”、“家世不清”的武器,在这一刻,被萧绝以最正式、最权威的方式,彻底碾碎、焚毁、丢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萧绝听着殿内山呼,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一抹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微光。他做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为了政治上的正确,更是为了……让她能够真正地、毫无负担地、挺直脊梁地,站在最耀眼的地方,接受那顶本就该属于她的凤冠。这是他能为她的过去,所做的最彻底的交代。
他知道,消息很快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后宫,飞向锦瑟轩。
他不知道的是,几乎就在旨意下达、朝堂震动的同时,锦瑟轩内,叶悠悠正扶着桌案边缘,脸色骤然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腹中传来一阵紧似一阵、越来越规律的下坠性绞痛,伴随着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宫缩。
羊水,已然破裂。
她要生了,比预产期提前了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