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局中局(1/2)
“康王设宴,请了那位男宠兄长。”
洛景修将请帖甩在桌上。红纸烫金,边角绣蟠龙纹。烛火跳动,在纸面投下晃动阴影。
钟夏夏盯着请帖。指尖掠过纸面,触到凸起纹路。她数着心跳——七下,八下,九下——然后抬眼。
“宴无好宴。”她说,“你想我去,还是你去?”
洛景修靠近椅背。他指尖攥着茶盏,瓷器在烛光里泛冷白光泽。茶水已经凉透,水面浮着碎叶。
“我去,康王会起疑。”他声音很平,“一个‘闲散世子’,为何插手这种腌臜事?但你去……”
他顿了顿。“你是‘苦主’,想替男宠讨公道。合情合理。”
钟夏夏扯了扯嘴角。“合情合理?”她重复这四个字,“康王杀了他弟弟,我还要上门做客。这叫合情合理?”
“这叫以退为进。”洛景修放下茶盏,“康王在试探。试探你知道多少,试探你背后有谁。你若不去,他立刻灭口所有线索。你若去……”
他抬眼。烛光在他瞳孔深处跳跃,像两点鬼火。
“他反而会放松警惕。觉得你只是个蠢女人,不足为惧。”
钟夏夏沉默很久。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声——亥时了。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上切出银白长条。
“什么时候?”她问。
“明晚戌时。”洛景修推过请帖,“康王府西园,水榭赏月。请帖上写……携女眷。”
“我没有女眷。”
“我有。”洛景修击掌三下。
门开了,走进来个绿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眉眼温婉,步履轻盈。她朝钟夏夏俯身。
“奴婢青黛,见过姑娘。”
“她会陪你进去。”洛景修说,“康王府规矩,女客需有侍女陪同。青黛懂规矩,也会些拳脚。”
钟夏夏打量青黛。对方垂着眼,姿态恭顺。可袖口露出半截手腕,皮肤上有细密茧子——那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
“你的人?”钟夏夏问。
“借的。”洛景修答得含糊,“从朋友那儿借的。”
他没说哪个朋友。钟夏夏也没追问。有些事,知道越少越安全。
“进去之后呢?”她问,“康王不会让我到处乱逛。”
“青黛会带路。”洛景修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这里头是追踪药粉,无色无味。你找机会洒在康王心腹身上。宴会散后,我会跟着药粉找到他们老巢。”
钟夏夏接过瓷瓶。瓶身冰凉,触感像玉。她拔开塞子,凑近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有。
“怎么用?”
“撒在对方衣领或袖口。”洛景修说,“药粉遇汗显形,夜里会发荧光。三里之内,我都能看见。”
钟夏夏收好瓷瓶。她看向窗外。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远处康王府方向,隐约传来丝竹声。
“康王为什么要请我?”她忽然问。洛景修没立刻回答。
他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疯狂跳动。
“两个可能。”他背对着她说,“一,他想收买你。给你些好处,封你的嘴。二……”
他转身。月光落在他侧脸,分割出锋利轮廓。
“他想杀你灭口。宴会上动手,伪装成意外。”
钟夏夏心脏重重一跳。“你觉得是哪种?”
“都是。”洛景修关窗,“先收买,收买不成再灭口。康王做事,向来两手准备。”
烛火稳定下来。屋里重归寂静。钟夏夏盯着桌上请帖,红纸在烛光下像凝固的血。
“我去。”她说。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洛景修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像在评估什么。半晌,他点头。
“好。明晚酉时三刻,我来接你。”他转身要走,在门口停住。
“钟夏夏。”他叫住她,“活着回来。你死了,我这场戏……就唱不下去了。”
话音落地,他推门出去。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钟夏夏坐在原地,指尖摩挲瓷瓶。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青黛还站着。“姑娘需要沐浴更衣吗?”她轻声问,“明日赴宴,得准备行头。”
钟夏夏抬眼。“你有?”
“世子备好了。”青黛走向里间,捧出个木匣,“衣裙首饰,都在里头。”
匣子打开。里头是套水绿襦裙,料子轻软,绣着暗纹。还有支翡翠簪子,通透莹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太招摇了。”钟夏夏说。
“就是要招摇。”青黛取出衣裙,“康王喜欢看人穿金戴银。你越显得贪财虚荣,他越放心。”
钟夏夏沉默。她明白这道理。可穿上这身行头,就像把自己装进笼子,送到猎人面前。
“替我梳妆。”她说。青黛应声。
她手法熟练,挽发,上妆,更衣。铜镜里人影渐渐模糊,变成另一个钟夏夏——娇媚,柔弱,眼里闪着对金银的渴望。
“这样行吗?”青黛问。钟夏夏盯着镜中人。
她扯出个笑容。嘴角弧度完美,眼底却一片冰冷。
“行。”她说,“够蠢了。”次日酉时三刻,马车准时到。
洛景修换了身月白长袍,玉冠束发。他坐在车里,手里捧着卷书,头也不抬。
“上车。”
钟夏夏提起裙摆,踩着脚凳上去。青黛跟在她身后,捧着个锦盒。
马车动了。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规律声响。钟夏夏掀开帘子一角,看向窗外。街市灯火通明,行人往来如织。
“别看。”洛景修翻过一页书,“有人在盯梢。”
钟夏夏放下帘子。“康王的人?”
“嗯。”洛景修合上书,“从你出府就跟上了。前后三拨,十二个人。”
“他这么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是谨慎。”洛景修从座位底下摸出个小匣子,“打开看看。”
钟夏夏接过。匣子里是套银制餐具——筷子,勺子,小刀。每件都打磨得锃亮,边缘锋利。
“试毒用的。”洛景修说,“康王府的菜,一口都别直接吃。先用这个试。”
钟夏夏拿起筷子。音质冰凉,触感沉重。她想起前世,想起那些宫宴,想起食物里掺的慢性毒药。
“我懂规矩。”她说。洛景修看了她一眼。
“你懂就好。”马车拐进一条窄巷。
两侧高墙遮了天光,灯笼在风里摇晃。青黛忽然开口:“世子,前面有人拦路。”
洛景修没动。他依旧靠着车壁,闭目养神。钟夏夏透过帘缝往外看——巷口站着五个人,黑衣,蒙面,手里提着刀。
“冲过去。”洛景修说。策马扬鞭。
马匹嘶鸣,加速前冲。黑衣人散开,两人挥刀砍向车轮。刀锋劈开木头,车轮断裂,马车猛地倾斜。
钟夏夏撞向车壁。洛景修伸手拉住她,另一只手掀开车帘。他纵身跃出,袖中滑出短刃,在月光下一闪。
噗嗤——血溅上帘布。
一个黑衣人倒地。洛景修没停,短刃划出弧线,割开第二人喉咙。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剩下三人扑上来。青黛也跳下车。她从腰间抽出软剑,剑身细长,在黑暗里泛着寒光。一剑刺穿一人心脏,反手削断另一人手腕。
惨叫声撕裂夜色。
最后那个黑衣人转身想逃。洛景修甩出短刃,刀尖没入对方后心。黑衣人踉跄两步,扑倒在地。
巷子重归寂静。只有马匹粗重喘息,还有血滴落在地的滴答声。
洛景修收回短刃。他从尸体上扯下块布,擦拭刀身。动作慢条斯理,像在擦拭什么珍贵物件。
“康王送的见面礼。”他扔了布,“看来今晚这宴……确实不好吃。”
钟夏夏扶着车辕站直。她看着地上五具尸体,看着蜿蜒的血迹。血腥味钻进鼻腔,熏得她想吐。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我?”她问。
“因为还没到地方。”洛景修踢开一具尸体,“在康王府门口杀人,太显眼。在这里杀,可以伪装成劫匪。”
他走向巷口。那里停着另一辆马车,样式普通,毫不起眼。
“换车。”他拉开车门,“时间不多了。”
三人上了新车。车夫是个哑巴,打手势表示明白。马车驶出窄巷,重新汇入主街。灯火照进来,照亮车里三人惨白的脸。
青黛在检查锦盒。“东西没丢。”她合上盖子。
钟夏夏靠着车壁,闭眼调息。心跳依旧很快,掌心渗出冷汗。她想起那些刀锋,想起血溅出来的温热触感。
“怕了?”洛景修忽然问。
“怕。”钟夏夏睁开眼,“但怕也得去。”
洛景修笑了。那笑容很浅,转瞬即逝。
“记住这种感觉。”他说,“恐惧让人清醒。太放松的人……死得快。”
马车停了。车夫敲了三下车壁——到了。钟夏夏掀开帘子。
康王府气派恢弘,朱红大门敞开。灯笼挂满门廊,照得门前亮如白昼。宾客络绎不绝,锦衣华服,笑语喧哗。
她深吸一口气。
提起裙摆,踩着脚凳下车。青黛跟在她身后,捧着锦盒。
洛景修没下车。他坐在车里,透过帘缝看她。
“钟夏夏。”他叫住她。她回头。
“活着出来。”他说,“我等你。”钟夏夏点头。
转身走向府门。步子很稳,裙摆摇曳,像真的只是个赴宴的闺秀。
门房接过请帖,高声唱喏:“钟氏夏夏姑娘到——”满园宾客转头。
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探究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钟夏夏垂着眼,嘴角挂着得体微笑。
管家迎上来。“钟姑娘,这边请。”他引着她穿过庭院,“王爷在水榭等您。”
水榭建在湖心。
九曲回廊连接岸边,廊上挂满纱灯。湖面倒映灯火,波光粼粼。丝竹声从水榭里飘出来,婉转缠绵。
钟夏夏踏上回廊。脚步踩在木板上,发出轻微声响。她数着步子——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水榭到了。
帘子掀开。
里头坐了七八个人。正中央是康王,四十出头,圆脸,笑眯眯的。他穿着家常袍子,手里攥着串佛珠。
“钟姑娘来了。”他起身相迎,“快请坐。”
钟夏夏福身行礼。“民女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康王虚扶一把,“你的事,本王听说了。真是……飞来横祸啊。”
他叹了口气,满脸同情。钟夏夏在他下首坐下。青黛站在她身后,垂手侍立。
侍女奉茶。茶汤碧绿,香气扑鼻。钟夏夏端起茶盏,用银勺搅了搅。勺身没变色,她才抿了一小口。
“这位是?”康王看向青黛。“民女的侍女。”钟夏夏答,“初来京城,不懂规矩。带她来见见世面。”
康王点头。他转着佛珠,目光在钟夏夏脸上停留片刻。像在评估什么,又像在算计什么。
“钟姑娘来京,是寻亲还是访友?”
“寻亲。”钟夏夏垂下眼,“家父生前有位故交,在京城做官。民女想投奔他,谋条生路。”
“哦?”康王挑眉,“是哪位大人?说不定本王认识。”
钟夏夏报了个名字。是个五品小官,去年刚外放。这种人,康王不会放在心上。
果然,康王笑了笑。“原来是刘大人。可惜,他上月调任江南了。钟姑娘来晚一步。”
“这样啊……”钟夏夏露出失望神色,“那民女……只能另想办法了。”
她攥紧手帕,指尖发白。演得恰到好处——一个走投无路的孤女,楚楚可怜。
康王眼神柔和了些。“钟姑娘莫急。”他端起茶盏,“你在京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本王。你父亲当年……也算帮过本王一个小忙。”
钟夏夏抬眼。“王爷认识家父?”
“有过一面之缘。”康王说得含糊,“你父亲是条汉子,可惜……英年早逝。”
他顿了顿。“这样吧,本王在城西有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先住着,慢慢找门路。如何?”
钟夏夏起身行礼。“民女谢王爷恩典。”
“不必谢。”康王摆摆手,“来,尝尝这道鲈鱼。刚从湖里捞的,鲜得很。”
侍女布菜。一道道珍馐摆满桌。钟夏夏每样只尝一口,都用银具试过。康王看在眼里,笑意更深。
“钟姑娘很谨慎。”
“民女怕死。”钟夏夏答得直白,“父亲就死在毒上,民女……不敢不小心。”
康王转佛珠的手顿了顿。“令尊是中毒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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