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香料引路(2/2)
“解决了。”洛景修擦掉刀上血,“但很快会有换岗。我们只有一刻钟。”他撬开账房门锁。
屋里漆黑,弥漫着墨香和霉味。洛景修点亮火折子,光芒照亮满屋书架——上面堆满账册,一直堆到房梁。
钟夏夏倒吸凉气。这么多,怎么找?
“按年份分。”洛景修走到最里面书架,“西羌贡品是腊月入库,查去年腊月账册。”
他开始翻找。钟夏夏也动手。账册落满灰尘,翻动时扬起呛人粉尘。她捂住口鼻,快速浏览。
“找到了。”洛景修抽出一本厚册子。
封面写着“景和二十三年腊月贡品录”。他翻开,借着火光查找。
“赤檀……赤檀……”指尖划过一行行字迹,“在这儿。”
钟夏夏凑过去看。账册记载清晰:腊月十五,西羌进贡赤檀三斤。腊月十六,入库封存。腊月十八……
她瞳孔骤缩。
“腊月十八,康王府领走一斤。腊月二十,二皇子府领走一斤。腊月二十二……”
记载到这里断了。后面是空白页,像被人撕掉了。
“第三斤呢?”钟夏夏问。“不知道。”洛景修合上账册,“要么没领,要么……领走的人不想留记录。”
他翻到封底。内页有装订线断裂痕迹,很新,不超过三个月。
“有人动了手脚。”钟夏夏说。
“嗯。”洛景修将账册塞回书架,“但还有别的办法。”他走到墙角,撬开一块地砖。
底下是个暗格,里头藏着几本薄册子。封面没有字,纸张泛黄,边缘磨损。
“这是什么?”
“内务府私账。”洛景修翻开一本,“记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谁送了礼,谁收了钱,谁……”
他停住。指尖停在一行字上:腊月二十五,赤檀一斤,送至永寿宫。
永寿宫。钟夏夏心脏停跳一拍。那是……太后的寝宫。
“太后?”她声音发颤。洛景修没说话。
他盯着那行字,脸色越来越冷。火光在他眼底跳跃,像两点冰封的火焰。
“不对。”他忽然说,“太后三年前就吃斋念佛,不用香料。这账……有问题。”
他翻到下一页。又是空白。但空白页边缘,有个模糊印记——像是压印留下的。洛景修凑近细看,瞳孔猛地收缩。
“这是……”
他掏出拓泥,蘸了口水,按在印记上。片刻,拓泥揭下,上面显出半个纹样。蟠龙衔珠。
和太监房里烧焦纸片上的徽记,一模一样。
“太子印。”钟夏夏喃喃。
“不是太子印。”洛景修声音很轻,“是仿造的。但仿得……太像了。”
他将拓泥收好。“有人用太后名义领走香料,在账上做手脚。这个人,能接触内务府私账,还能仿造太子印。”
范围又缩小了。可也更危险了。窗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很多。像有很多人,正朝账房围过来。
“被发现了。”洛景修熄灭火折子,“走!”
他推开后窗。窗外是片竹林,黑压压的,看不到头。洛景修先跳出去,钟夏夏跟上。
两人刚落地,账房门被撞开。
火把光芒涌进来,照亮空荡荡的房间。有人怒吼:“跑了!追!”
脚步声涌向窗口。洛景修拽着钟夏夏钻进竹林。竹叶刮过脸颊,留下细密血痕。他们不敢停,拼命往前跑。
身后传来犬吠声。獒犬醒了,药效过了。
“分开跑。”洛景修忽然说,“我引开他们,你往西走。那里有口枯井,跳进去等我。”
“那你——”
“死不了。”洛景修推了她一把,“走!”
他转身,朝反方向跑去。还故意踢翻一盆花,发出巨响。
追兵立刻转向,扑向他。钟夏夏咬牙,钻进竹林深处。她按洛景修说的方向跑,果然看见一口枯井。
井口长满杂草,黑黢黢的。她回头看了眼——火把光芒在竹林里晃动,越来越近。来不及了。
她纵身跳进枯井。
失重感袭来,风声呼啸掠过耳畔。她抱紧头,蜷缩身体——噗通,摔进一堆软物里。是干草。
有人铺在这里,防止摔伤。钟夏夏爬起来,抬头看井口——碗口大的天空,有火把光芒晃过。
“这边没有!”“去那边搜!”脚步声渐远。
她松口气,靠在井壁上。井里潮湿阴冷,能听见滴水声,滴答,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井口出现人影。
“钟夏夏。”洛景修的声音,“抓住绳子。”
绳子垂下来,钟夏夏抓住。洛景修在上面拉,她借着力爬出枯井。月光下,洛景修满身是血。
左肩有道刀伤,深可见骨。他撕了截袖子简单包扎,血还在渗。
“你受伤了。”钟夏夏说。
“小伤。”洛景修喘着气,“追兵甩掉了,但天亮前得离开皇城。”
他撑着想站起来,踉跄一下。钟夏夏扶住他。“能走吗?”
“能。”洛景修咬牙,“走密道。”
两人互相搀扶,走向来时的巷子。洛景修失血过多,脚步越来越虚浮。钟夏夏几乎扛着他大半重量,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终于回到密道入口。洛景修推开木门,两人跌进去。钟夏夏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
密道里漆黑一片。只有两人粗重喘息声,在狭窄空间里回荡。洛景修滑坐在地,背靠着墙。
“给我看看伤口。”钟夏夏说。洛景修没力气拒绝。
钟夏夏撕开他肩头布料——刀口很深,边缘发黑。刀上淬了毒。
“得清理。”她说。
“没时间了。”洛景修喘着气,“天亮前出不去,我们都得死。”
钟夏夏没听他的。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是青黛给的伤药。撒在伤口上,药粉遇血冒起白沫。
洛景修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
“忍着。”钟夏夏撕下自己衣摆,给他包扎,“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包扎完,洛景修脸色好了一点。他靠着墙,闭眼调息。钟夏夏坐在他对面,盯着黑暗里模糊的轮廓。
“为什么帮我挡刀?”她忽然问。洛景修没睁眼。
“顺手。”
“顺手?”钟夏夏重复,“那一刀是冲我来的。你推开我,自己才中招。”
洛景修沉默很久。密道里只有滴水声,还有两人呼吸声。
“你死了,线索就断了。”他终于开口,“我不想白忙一场。”
钟夏夏笑了。那笑声很轻,带着嘲讽。
“世子,你这话……连自己都不信吧?”
洛景修睁开眼。黑暗中,两人对视。谁也看不清对方表情,却能感觉到那点微妙的、说不清的东西。
“信不信不重要。”洛景修重复之前的话,“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得互相用。”
他撑着墙壁站起来。“能走了。”钟夏夏也起身。
两人继续往前走。洛景修伤重,走得很慢。钟夏夏扶着他,能感觉到他身体在轻微颤抖。
“那本私账。”她忽然说,“领走第三斤香料的人,是太后?”
“不是太后。”洛景修摇头,“是有人借太后名义。能在内务府私账上动手脚……这人地位不低。”
“康王?”
“有可能。”洛景修顿了顿,“但二皇子也有可能。甚至……宫里任何一位主子。”
范围太广了。像大海捞针。
“那半个太子印纹样呢?”钟夏夏问,“谁能仿造?”
“两种人。”洛景修声音很冷,“一是太子身边的人,能接触到真印。二是……宫里负责篆刻的匠人。”
“匠人?”
“嗯。”洛景修点头,“内务府造办处,有专门篆刻印玺的作坊。那里头的匠人,手艺能以假乱真。”
钟夏夏心脏重重一跳。
造办处……她前世听过这个地方。那里头的匠人,世代为皇家服务。有些秘辛,他们比谁都清楚。
“得去造办处查。”她说。
“现在不行。”洛景修停下脚步,“天亮前出不去,我们都得死。造办处的事……等风声过了再说。”
前面出现光亮。密道出口到了。洛景修推开木门,外面是那条堆满垃圾的小巷。
天还没亮。东方泛着鱼肚白,星星已经稀疏。远处传来鸡鸣声,此起彼伏。
“安全了。”洛景修靠着墙滑坐在地。
他脸色惨白,失血过多。钟夏夏蹲下来,检查他伤口——包扎的布料已经浸透,血还在渗。
“得找大夫。”她说。
“不能找大夫。”洛景修摇头,“伤口有毒,大夫一看就知道是宫里的东西。会惹麻烦。”
“那怎么办?”
“回我那儿。”洛景修撑着站起来,“我有药,能解这种毒。”
两人互相搀扶,走向巷口。那里停着辆马车,车夫还是那个驼背老头。看见他们,老头掀开车帘。
洛景修先爬上去,钟夏夏跟上。马车动了,驶向黎明前的黑暗。钟夏夏掀开帘子一角,看向皇宫方向。
高墙巍峨,像头蛰伏的巨兽。
而他们刚从它嘴里逃出来,带着满身伤,和一堆危险的秘密。
“钟夏夏。”洛景修忽然开口。
“嗯?”
“今晚的事……”他顿了顿,“别告诉任何人。包括你那个丫鬟。”
“我知道。”洛景修靠回车壁,闭上眼。
“等伤好了,我们去造办处。”他声音越来越轻,“那里头……一定藏着东西。”
话音渐弱,他昏睡过去。钟夏夏盯着他苍白的脸,盯着他肩上渗血的伤口。这个世子,救了她两次。
为什么?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这场局越来越深了。香料,太子印,太后名义,造办处……每一条线索,都指向更危险的地方。
马车驶过街道。东方天际,朝霞开始燃烧。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可对钟夏夏来说,黑夜……还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