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谁在借他的光,点自己的灯(2/2)

可我知道,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只凭律法与权谋治国的帝王了——他的耳朵,正在被无数亡魂填满。

香炉里的青烟仍在升腾,袅袅盘旋,如蛇信舔舐梁柱。

他翻开一封信,声音低沉:“我听见了。”

墙缝一颤。

又一封:“愿五谷丰登。”

“我听见了。”

再颤,微弱如风过隙。

可这一次,那抽搐止于瞬息,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

没有共鸣,没有传导,魂链断在半途。

我嘴角微扬,心却未松——小满送上的那批“废话投书”正在起效。

无执之言,无念之语,像沙砾堵住了魂阵的脉络。

他们想要的是执念燃烧的烈火,我偏给他们一滩死水。

可反派,怎会不留后手?

三更梆子刚响,香炉突然“砰”地炸裂!

火光迸溅中,黑烟翻涌聚形——一只残手自烟中探出,指骨扭曲如钩,掌心浮着一只倒生的眼睛,直直望向范景轩天灵!

来了!

我早有准备,袖中陶片猛地掷出,口中低喝:“你想听真声?我给你听个够!”

陶片撞上残手虚影的刹那轰然炸裂!

三百道西南童魂的哭喊如潮爆发——那是当年被活埋祭阵的稚子残念,是我用共感针一根根从地脉里钩出来的怨魄。

哭声凄厉,穿透宫墙,撕裂夜空,仿佛天地都在为他们恸哭。

“娘——救我——好黑啊——”

残手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虚影崩散,黑烟倒卷回墙缝。

裂缝猛然扩张,渗出浓稠黑血,腥臭扑鼻,顺着青砖蜿蜒而下,像一条垂死的蛇在吐信。

时机到了。

我纵身跃下,足尖轻点案角,共感针已刺入轮值台地基。

针尾轻颤,我咬破指尖,血滴针身,默念逆转咒引:“共听阵,反饲!”

刹那间,地底传来轰鸣。

那些曾被抽走的魂念,那些被抹去的姓名、被窃取的哀求,如江河倒灌,自墙中逆流而上,尽数涌入范景轩笔下的信纸。

纸页无风自动,沙沙作响,仿佛万千人在低语。

他猛地抬头,瞳孔剧烈一缩,手下一顿,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墨痕。

“刚才……”他嗓音沙哑,像是从深渊里捞出来,“有孩子在喊娘。”

我落地,一步上前,扶住他摇晃的肩。

他指尖冰凉,额角沁出冷汗,可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明。

“你还记得你说过‘轮班守夜’吗?”我低声问,声音几乎贴着他耳畔。

他怔了怔,随即缓缓转头看我,唇角竟扬起一丝极淡的笑,像是穿透了千层迷雾,终于认出了我。

“记得。”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腕,力道坚定,“所以这次,换我陪你去挖墙。”

我心头一震。

不是“朕准你查”,不是“容后再议”,而是“换我陪你”。

他终于醒了。

我们并肩走出轮值台,夜风卷起衣袂,身后殿内信纸齐齐翻面——每一张背面,竟浮现出一个名字,墨迹如血,字字泣诉:林三娘、陈九儿、赵小豆、吴阿丑…… 那些曾被“共语堂”收走又抹去的“替劫者”,他们的名字,回来了。

西偏殿前,我举起铁锤,毫不犹豫砸向那面渗血的墙。

“砰——!”

砖石崩裂,碎屑纷飞。

尘烟中,半截青铜锁链赫然裸露,锈迹斑斑,却仍透出森然古意。

链身缠绕着符文,末端深深扎入地底,仿佛连着某种沉睡的巨物。

我拂去尘土,目光死死盯住链上刻的四个小字——

命锚·续

呼吸,骤然停滞。

命锚……续?

不是“命锚·终”,不是“命锚·启”,而是“续”?

我指尖抚过那二字,寒意从脊背直冲天灵。

这不像是终结的标记,倒像……一个序章的编号。

反派要的,从来不是恢复旧制。

不是让一人替天下承劫。

不是复辟那个血祭苍生的“替劫台”。

他们要的,是让所有人……一起活着,一起承担,一起成为祭品。

共活,而非共死。

可那,才是最可怕的“升级”。

我盯着那“续”字,耳边忽然响起范景轩低沉的声音:“这链子……不止一根。”

我猛地回头,他站在碎砖残影中,目光沉冷,望向宫墙深处:“刚才那些名字……只是第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