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阿蛮的情报:北魏军心浮动(1/2)
青州城,暗卫秘密据点。
此地表面是一间经营皮货、香料、兼营南北杂货的后院仓库,位于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深处,终日弥漫着硝制皮革的刺鼻气味和陈年香料的混杂气息,完美地掩盖了其下的暗室与往来的神秘人物。此刻,暗室之中,仅有一盏豆大的油灯摇曳,将影子颀长而模糊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剪影。
阿蛮站在影子面前,腰背挺得笔直,努力想让自己显得更稳重些,但那双滴溜溜转着的眼睛里,还是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他才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面容尚带稚气,却因常年跟着暗卫行走于边境山林、市井暗处,练就了一身与年龄不符的机警和市井智慧。
影子面前粗糙的木桌上,摊开一张简易的、炭笔勾勒的地图,上面用不同的符号标记着北魏军营的大致布局:主营区、训练场、粮草囤积处、外围自发形成的、如同疮疤般附着在军营边缘的市集……
“元英暂缓进攻,是不得已,非其所愿。” 影子的声音低沉平稳,在狭小的暗室中回荡,不带丝毫情绪,“元恪多疑,暂停兵锋,必遣细作窥探。然其军心已溃,如堤将崩,蚁穴丛生。此刻,恰是窥其内里、探其实情的最佳时机。”
他的指尖落在地图边缘那个代表“外围市集”的潦草圆圈上。
“你,去这里。” 影子抬起眼,目光如两枚冰冷的黑曜石,落在阿蛮脸上,“扮作贩售干粮、零嘴的小贩,混入其间。你的任务,非是厮杀,非是窃密,而是看,是听。看士卒神色,听他们言谈。有多少人想逃?将领间是否争吵?军械是否懈怠?对‘鬼面’、‘符咒’、‘腌菜’之事,是何说法?将所见所闻,记下即可。”
阿蛮重重点头,胸脯拍得砰砰响:“影子大人放心!阿蛮明白!看脸色,听墙角,数人头,问闲话,这个我在行!”
影子几不可察地颔首,继续道:“你熟边境路径,知何处可进可退。年纪小,面生,不易惹眼。记住,只在外围市集,绝不靠近营区核心。售卖之物,已为你备好。” 他指了指墙角。
那里放着一副半旧的竹制挑担,一头是码放整齐、用干净粗布盖着的麦饼,散发出淡淡的、烘烤过的面食焦香;另一头是几个小竹篓,里面装着炒香的豆子、晒干的酸枣、一些廉价的果脯。都是边境士卒和苦力常买来解馋或果腹的东西。担子下层,暗藏玄机——一个封面画着只探头探脑小老鼠的粗纸本,一截炭笔,还有一件折叠得极薄、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幻影披风”。
“本子封面有鼠,旁人只当是孩童涂鸦或账本。用我教你的符号记录。” 影子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记逃卒约数,△记主战之将,○记主和欲撤之人。其余见闻,以简笔勾画。若遇盘问,只说是附近村落孤儿,贩饼求生。若觉危险,立刻丢弃担子,披上此物,循西侧第三条巷子撤退,那里有人接应。暗号是……”
“麦饼甜,酸枣酸!” 阿蛮抢答,眼睛亮晶晶的。
影子沉默一瞬,算是默认。“小心行事。你的命,比任何情报都重要。”
“是!” 阿蛮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随即又赶紧绷住脸,做出严肃模样。
北魏军营,外围市集。
这里与其说是“市集”,不如说是一片在军营栅栏外自然形成的、杂乱无章的临时摊贩聚集地。几十个简陋的草棚、地摊散落在尘土飞扬的空地上,售卖着粗劣的饭食、浑浊的酒水、针头线脑、以及一些来路不明的小玩意儿。顾客几乎全是穿着脏污号衣、面色憔悴的北魏士兵。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劣质酒气、食物馊味和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颓丧。
阿蛮挑着担子,嘴里模仿着本地小贩拖长了调的吆喝:“麦饼哟——新出炉的甜麦饼!酸枣嘞——开胃生津的酸枣子!” 他脸上抹了点锅底灰,衣服也故意蹭了些尘土,看起来就是个为生计奔波、瘦小伶仃的半大孩子。
营门守卫是两个没精打采的老兵,抱着长枪,倚在栅栏上打盹。听到吆喝,其中一个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阿蛮一眼。
“站住!哪来的?干什么的?” 声音有气无力。
阿蛮立刻放下担子,脸上堆起讨好的、属于市井少年的憨笑,揭开盖布,露出烤得金黄的麦饼:“军爷,行行好,小子是北面王家庄的,家里没粮了,烙点饼子换些盐钱。您尝尝?可甜了!” 说着,麻利地掰下两大块还温热的饼子,递了过去。
那老兵接过,咬了一口,干硬的饼子硌牙,但确实有股麦香和淡淡的甜味。他咂咂嘴,挥挥手:“进去吧,老实点,只准在外头这片卖,敢往里瞎逛,打断你的腿!”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阿蛮连连鞠躬,挑起担子,脚步轻快地挤进了熙攘(更确切地说是麻木)的人群。
市集里的景象,比阿蛮预想的还要颓唐。
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蹲或坐,眼神空洞,很少交谈。即使说话,声音也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不少人脸色蜡黄,捂着肚子,眉头紧锁,显然是“腌菜后遗症”未消。他们买东西时也吝啬得很,一个铜板要掰成两半花,更多人是盯着食物发呆,或是用随身不值钱的小物件跟摊主交换。
阿蛮寻了个靠边的空位,放下担子,继续吆喝。他的麦饼烤得实在,价格也便宜,很快就有几个士兵围过来。
“小子,饼怎么卖?”
“两文钱一个,军爷。酸枣三文一捧。” 阿蛮手脚麻利地用干荷叶包饼。
一个年轻些的士兵,一边啃着干硬的饼子,一边低声对同伴抱怨:“这仗到底还打不打了?天天守在这儿,吃也吃不好,拉也拉不停,晚上还提心吊胆……”
“嘘!” 年长些的士兵紧张地四下张望,压低声音,“小点声!不要命了?昨儿晚上,西营那边又有人看见绿幽幽的影子飘过去,还有那鬼哭似的哨子声……听说王老三当时正起夜,吓得直接尿裤子了!”
“可不是!” 另一个士兵凑过来,声音发颤,“我还听说,李瘸子他们那队,前天晚上守夜,看到营门外插着那种画着鬼脸的黄纸符,早上起来一看,符还在,守夜的哥几个全都发起高烧,说胡话,嘴里喊着‘别咒我’、‘饶命’……军医都瞧不出毛病!”
“这鬼地方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年轻士兵狠狠咬了一口饼,眼神里满是恐惧和绝望,“刘老四他们那一伙,前天晚上就跑了,听说已经过了黑风岭……娘的,要不咱们也……”
“跑?往哪跑?被抓回来可是要砍头的!” 年长的士兵嘴上这么说,眼神却闪烁不定。
“砍头也比被鬼咒死强!我宁愿挨一刀,也不想被那些绿脸鬼东西盯上!” 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瘦小士兵突然激动起来,眼圈发红,“赵将军、孙将军、宇文将军……多厉害的人,说没就没了,额头上贴着那鬼画符……肯定是南齐那个疯皇帝下的咒!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够他咒几回?”
阿蛮低着头,专心包着饼子,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将每一句低语、每一声叹息都收进耳中。他注意到,这几个士兵的刀鞘上沾着泥,靴子也破烂不堪,显然久未擦拭整理。他们的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深切的疲惫和麻木。
又做成了几笔生意,阿蛮借口水囊空了,要去河边打水,挑起空了一头的担子,沿着士兵指点的“水沟”方向,慢慢朝营地内部蹭去。他不敢靠主营和训练场太近,但那杂乱无章的营区布局,还是让他窥见了一斑。
所谓的训练场上,只有稀稀拉拉几十个士兵,在几个有气无力的伍长喝骂下,敷衍了事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更多的人坐在阴凉处发呆,或者干脆躺在地上。兵器架上,长矛东倒西歪,盾牌随意扔在地上,无人整理。一辆冲车的轮子坏了,歪在一边,也没人修理。
阿蛮甚至看见,一个什长模样的军官,正在跟一个火头军鬼鬼祟祟地交易着什么,军官递过去一小块碎银,火头军塞给他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似乎是肉干的东西。然后两人迅速分开,眼神飘忽。
他走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堆着些破损营帐和杂物的角落,假装系鞋带,迅速从怀里掏出那个“小老鼠”笔记本和炭笔。就着膝盖,他飞快地画起来。
先画了五个小小的方框,□□□□□,代表今天听到的、估计已经跑掉的、至少又有五百人。在方框后面,又小心地加了一个小小的“千”字部首,这是影子教他的,表示“累计过千”。
然后,他回忆了一下听到的将领姓氏,以及那些士兵低语中透出的倾向。在主战派那边,画了两个小小的△,笔触用力,显得尖利。在主和(或者说主逃)派那边,画了三个○,画得有些潦草,透着不安和浮动。
接着,他画了一个耷拉着脑袋、肩膀垮塌的小人,在小人旁边点了几点,表示“垂头丧气,毫无斗志”。又画了一柄歪歪斜斜的长矛,靠在一边,表示“军械废弛,无人整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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