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阿蛮的情报：北魏军心浮动（2/2）

正画得投入，忽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阿蛮心中一凛，闪电般将笔记本和炭笔塞进怀里，抓起旁边的水囊，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茫然又带点怯生生的表情。

一个穿着低级军官皮甲、面色黝黑、眼神锐利的络腮胡大汉，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身后跟着两个按着刀柄的亲兵。

“小子，干什么的？鬼鬼祟祟躲在这儿？” 军官的声音粗嘎，带着审视。

阿蛮心脏砰砰直跳，脸上却努力挤出讨好的笑，举起水囊：“回、回军爷，小子卖饼卖得口干，来找点水喝……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就要起身。

“慢着。” 军官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他的担子，又落在他脸上，“面生得很。哪个村的？叫什么？谁准你进来的？”

“小、小子是北面王家庄的，叫王树根。” 阿蛮低头，声音发颤，“是……是营门口两位军爷准我进来卖饼的……麦饼，军爷您尝尝？可甜了！” 他手忙脚乱地去揭盖饼的布，故意让里面金黄的饼子露出来，散发着焦香。

军官看了一眼麦饼，又盯着阿蛮看了几秒，忽然伸手，一把捏住阿蛮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阿蛮能闻到对方手上浓重的汗味和皮革味，能感觉到那粗糙指腹的力度。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里面只有惶恐和无辜，甚至逼出了一点水光。

“王家庄的？王老汉你认识不？” 军官冷不丁问。

阿蛮心里一紧，他知道这是在试探。边境村落往往一村同姓，胡乱编一个很可能撞上。他心思电转，脸上却露出更深的茫然和一点点委屈：“军爷……小子家里穷，常年在外面跑，村里人认不全……王老汉……是村东头编筐的那个，还是……村西头看祠堂的那个？”

他赌对方也不知道王家庄到底有几个王老汉。这种低级军官，通常也不会对附近村落了如指掌。

军官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阿蛮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渗出冷汗。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去摸腰间暗藏的短刀时，军官松开了手，还嫌弃般地在自己的皮甲上蹭了蹭。

“滚吧！卖完赶紧走！再让老子看见你在营里乱窜，打断你的狗腿！” 军官厉声喝道，但眼神里的怀疑似乎散去了一些。

“是是是！谢军爷！谢军爷！” 阿蛮如蒙大赦，连连鞠躬，手忙脚乱地挑起担子，低着头，快步朝着市集方向走回去。他能感觉到那军官的目光一直钉在自己背上，直到他拐过一个堆满废物的帐篷，那目光才消失。

阿蛮不敢停留，甚至没再回市集，挑着担子，低着头，尽量自然地朝营门走去。直到走出营门很远，拐进一条偏僻的土路，他才猛地靠在一棵枯树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这才涔涔而下，瞬间湿透了内衫。

他摸了摸怀里硬邦邦的笔记本，长长舒了口气。然后不敢耽搁，挑起担子，撒开腿，朝着青州城方向，拼命跑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副卖饼的挑担，随着他的奔跑，在尘土中晃晃悠悠。

当阿蛮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撞进暗卫据点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影子如同早已料到般，站在暗室中等他。油灯下，他的脸半明半暗。

“影子……影子大人！” 阿蛮上气不接下气，也顾不得礼仪，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那个带着他体温的“小老鼠”笔记本，双手递过去，“看……看到了！都……都记下了！”

影子接过笔记本，就着灯光，一页页仔细看去。那些简单却传神的符号，仿佛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在他眼前展开：累计过千的逃兵（□□□□□千），尖锐对立的主战（△△）与主和（○○○）将领，垂头丧气、毫无斗志的士兵（垂头小人），废弃散乱的军械（歪斜长矛）……还有营中那弥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与绝望，虽未画出，却透过这些符号，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在那些符号上停留许久，方才缓缓合上本子。

“多少人想跑？” 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很多！” 阿蛮用力点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亮，“我亲眼看见有人偷偷卖兵器换干粮，肯定是想当盘缠。军官都管不住，好些人聚在一起，就商量怎么跑。训练场上根本没人认真操练，都在混日子。还有个当官的，跟火头军买肉干，肯定也是准备跑路！”

“将领呢？”

“吵翻了！” 阿蛮压低声音，模仿着听到的议论，“有的说要打，不然没脸回去见皇上；有的说赶紧撤，再不撤大家都得被咒死在这里。谁也不服谁。”

“见到元英了吗？”

阿蛮摇头：“没有。但听他们说，元英将军好像也好几天没出大帐了，肯定愁死了。”

影子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用油纸包好的、阮清月特制的行军干粮（味道类似压缩饼干，但加入了肉松和蜜汁，口感好很多），递给阿蛮。“吃了。休息一炷香时间。”

阿蛮接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真的饿坏了。

影子则走到一旁的书案前，铺开一张信笺，提笔蘸墨。他的字迹瘦硬凌厉，力透纸背。

“萧将军、婉清大人、王相钧鉴：阿蛮已归，所探如下：魏军心胆已裂，逃卒日增，累计逾千，余者亦无战心。将领分歧，主战者二，主和者三，互不相能，号令不行。军械废弛，营伍涣散，士卒面有菜色，闻‘鬼’‘咒’而色变，见异动则惊惶。元英困守孤营，束手无策。魏军已成惊弓之鸟，釜底游鱼。可伺机而动，一击必溃。影子 顿首”

写罢，他吹干墨迹，将纸条卷起，塞入一个细小的铜管，唤来一名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出现的暗卫。“速送。”

暗卫接过铜管，躬身一礼，融入黑暗。

影子这才转身，看向已经吃完干粮、正用袖子擦嘴的阿蛮。昏黄的灯光映着少年犹带稚气却因连日奔波而沾满尘土的脸颊，和那双完成重要任务后亮晶晶的、充满成就感的眼睛。

“做得很好。” 影子平淡地说，但阿蛮听得出，那平淡之下，是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许。“下去休息吧。今夜之后，或许还有用你之处。”

“是！” 阿蛮响亮地应道，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尽管疲惫，腰杆却挺得笔直。他转身走出暗室，轻轻带上门。

暗室重归寂静。影子独自站在灯下，看着桌上那本画满了稚拙符号的“小老鼠”笔记本，冰冷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恐惧，如同最致命的瘟疫，已经在那座军营里蔓延开来，深入骨髓。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溃烂的脓疮上，再轻轻撒上一把盐。

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另一份更详细的地图。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北魏军营的外围，最后停在几个点上。

是时候，让这场“噩梦”，再逼真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