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竹棚听雨,酱香漫窗(2/2)

雨势渐渐缓了,变成蒙蒙的水雾,飘在棚下像层薄纱。阿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厨房跑,回来时手里捧着个粗瓷碗,碗里是刚从坛子里捞出来的酸梅汤,冰得结了层薄霜。“张叔,林峰,喝点解解乏。”

张叔接过碗,喝了一大口,咂咂嘴:“你这梅子腌得够味,酸里带点苦,正好压得住酱坯的燥气。”林峰则顾不上说话,三口两口喝光了汤,抹着嘴说:“痛快!刚才扛柴时热得慌,这口汤下去,浑身的汗都缩回去了。”

阿月自己也捧着碗,看雨水顺着油布的边缘,像串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落在酱缸旁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水汽里混着酱的醇厚、梅汤的酸凉,还有蓑衣上的草木气,让人心里发沉的闷意渐渐散了。

“对了,”林峰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块用油纸隔开的酱肉,“这是王婶刚送来的,说用咱们前阵子晒的酱腌的,让你尝尝味道。”

阿月拿起一块,酱肉的油香混着酱的咸鲜在鼻尖炸开,咬一口,肉质紧实不柴,酱味透得很匀,后味还有点回甜。“好吃!比上次的更润些,”她眼睛发亮,“肯定是王婶加了新晒的酱油。”

张叔也尝了块,点头道:“这就叫‘酱养肉,肉养酱’,你用新酱腌肉,肉香反过来能让酱的味道更活。等这缸酱成了,咱们也腌点酱肘子,给小毛豆当零嘴。”

雨慢慢停了,天边透出点微光,像打翻了的蛋黄,晕染开一片淡金。阿月掀开油布的一角,让更多的光线照进缸里——酱坯表面被雨水浸润得油亮,原本散落的辣椒碎已经大半融进酱里,只在切开的纹路里留下星星点点的红,像撒了把碎玛瑙。她拿起耙子,轻轻翻动酱坯,底下的酱体更湿润些,拉起的丝比早上长了许多,挂在耙齿上,慢悠悠地垂落,像牵了根褐色的线。

“照这光景,再过十天就能封缸了,”张叔看着酱坯的成色,眼里带着满意,“到时候加两斤新晒的梅干,封在坛子里,等中秋开坛,配着月饼吃,绝了。”

阿月把耙子放回缸边,雨滴从油布上滴落,砸在酱缸沿上,发出“叮咚”的轻响,像在应和张叔的话。她想起太奶奶在《食记》里画的酱缸图,旁边批注着“伏雨如蜜,润酱如脂”,此刻终于懂了——那些看似平常的风雨,那些不经意的等待,都是让日子变得醇厚的调味剂,就像这缸酱,要经得住雨打,熬得过时光,才能在打开的那一刻,香气漫窗,暖透人心。

院角的丝瓜藤被雨水洗得发亮,叶子上的水珠顺着藤蔓往下淌,滴在埋在土里的酒坛上,那是去年埋的桂花酒,等中秋开坛时,正好配新酱。阿月望着藤叶间隐约露出的小丝瓜,忽然觉得,今年的秋天,定会格外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