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霜染苗尖,旧物藏新声(1/2)
霜降这天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我踩着露水往育苗圃走时,裤脚很快就沾了层白霜。远远就看见苗圃门口的老梨树下站着个人,军绿色的旧棉袄裹得严实,手里攥着个铁皮饭盒,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小小的雾团——是张叔。
“小丫头来得挺早。”他咧嘴笑时,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霜花,“刚从镇上给孩子们带了热豆浆,快拿着。”饭盒递过来时还烫着手,揭开盖子的瞬间,豆香混着红糖的甜气漫出来,在雾里绕了个圈。
我捧着饭盒往圃里走,脚下的石板路被霜冻得发滑,每一步都得踩实了才敢挪。竹架上的油布结了层薄冰,用手指一抠,能撕下片透明的冰屑,像扯断了的玻璃丝。苗株的叶子边缘都镶着圈白边,像是谁用银粉描过,一碰,霜粒簌簌往下掉,落在脖子里凉丝丝的。
“快看这株!”楚嫣然的声音从最东边的苗架传来,带着点雀跃的颤音。她正蹲在三号苗旁,手里捏着把小镊子,小心翼翼地夹着片沾了霜的叶子。“这叶尖居然没冻焦,反而透着点红,像抹了胭脂似的。”
我凑过去看,果然见那片卵形的叶子边缘泛着浅红,霜粒落在上面,倒像是撒了层碎糖。楚嫣然的睫毛上也沾着霜,像落了层细雪,她却毫不在意,只顾着用尺子量叶片的长度:“比昨天长了两毫米呢!霜降天还在长,这苗够泼辣。”
林峰扛着捆干稻草从雾里钻出来,裤腿上沾着泥,肩膀上落着层白霜,看着像从雪堆里刚爬出来。“给苗根裹点草吧,夜里温度低,别冻着根须。”他把稻草往地上一放,拿起剪刀剪了段麻绳,“张叔说当年他爹就是这么做的,霜降裹草,开春苗能蹿半尺高。”
“这稻草看着有点眼熟啊。”苏沐雪抱着记录本走过来,指尖划过稻草捆上的绳结,忽然“呀”了一声,“这是去年咱们编苗筐剩下的那种!你看这绳结,还是王伯教的‘双套结’呢。”
我蹲下去摸了摸稻草,确实是去年秋天收的那批,当时大家一起在晒谷场翻晒,楚嫣然还说这稻草颜色金黄金黄的,编出来的筐肯定好看。没想到隔了大半年,居然又用在了这些苗株身上。
“说起来,”林峰忽然停下手里的活,指着苗架角落,“那堆旧竹片你们还记得吗?去年修棚子时换下来的,我爹说扔了可惜,就堆在这儿了。”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果然堆着堆竹片,上面还留着去年刻的记号——每片竹片顶端都有个小小的“护”字,是孩子们去年植树节时一笔一划刻上去的。当时王伯还说:“刻个‘护’字,就像给苗株找了个守护神。”
苏沐雪走过去拿起片竹片,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那“护”字虽然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但刻痕深处还透着点当年的墨色。“当时小毛豆刻这字时手都在抖,生怕刻坏了,结果现在看来,这竹片比咱们想象中结实多了。”她翻开记录本,指着去年的笔记,“你看,去年霜降也记了一笔:‘竹片搭棚,苗叶无冻伤’,还配了个小画呢。”
我凑过去看,本子上果然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竹棚,底下的苗株画得像个小绿人,旁边写着“竹片爷爷保护我”。字迹稚嫩,却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对了,我昨天整理仓库,翻出个好东西。”张叔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陶瓮,瓮口用布塞着,“这是当年你太奶奶腌菜用的,后来改用来装稻种,说是用陶瓮装着,种子不会受潮。我想着今年的新苗籽,用这个装正好。”
他把陶瓮放在石桌上,掀开布塞的瞬间,一股淡淡的米香飘了出来。瓮底铺着层干稻草,里面装着今年刚收的苗籽,颗粒饱满,泛着浅褐色的光。“你太奶奶当年总说,陶瓮透气,像给种子留了个喘气的窗户,这样开春种下时,芽才能冒得痛快。”张叔的手指摩挲着瓮身上的纹路,“这瓮沿上的缺口,还是你爷爷小时候不小心摔的,当时怕挨骂,偷偷用米糊补了,现在摸起来还糙糙的。”
楚嫣然伸手摸了摸那个缺口,忽然笑了:“难怪我总觉得这瓮看着亲切,原来还有这故事呢。那咱们今天就用这瓮装籽吧,正好旁边那片新翻的地,下午就能种上。”
“我去叫孩子们来帮忙!”苏沐雪转身就往苗圃外跑,白球鞋踩在霜地上,留下串清脆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就传来孩子们的吵嚷声,夹杂着“我要刻新的‘护’字”“我要帮陶瓮盖布”的嚷嚷,像群刚出笼的小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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