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秤量相思,新痕叠旧痕(2/2)
“你太奶奶的陪嫁。”张叔眯着眼睛笑,“当年她总说‘蒸胭脂的锅,得跟人心一样热’,每次蒸的时候都守在灶边,说是怕火灭了,相思就凉了。”
林峰蹲在灶前添柴,火苗“噼啪”舔着锅底,映得他脸上红扑扑的。“张叔,太爷爷和太奶奶年轻时,是不是总拌嘴?”他忽然问,“我听镇上的老人说,太爷爷总嫌太奶奶捣胭脂太慢,太奶奶就骂他秤东西太较真。”
张叔的笑声像风中的枯叶:“可不是嘛。有次太爷爷从南洋捎回块香料,太奶奶用铜秤称了,说‘少了三钱’,太爷爷急得跳脚,说‘海上潮大,风干了’,两人吵了半宿,最后太奶奶把香料磨成粉,拌在胭脂里,说‘这下你的念想和我的胭脂融在一起,看你还跟我较不较真’。”
楚嫣然正用银簪搅动玫瑰汁,闻言忽然笑出声:“这不就跟咱们似的?上次林峰说我插的花歪了,我还跟他吵了一架,结果他偷偷把花重新插了,还在花盆里埋了颗可可豆赔罪。”
林峰的耳朵瞬间红了,挠着头往灶膛里塞了块柴,火星“蹭”地窜起来,把蒸碗里的玫瑰汁映得通红。
半个时辰后,玫瑰汁蒸成了稠稠的膏状,苏沐雪用小勺把它舀进青石板的凹槽里,阿月撒上珍珠粉,林峰则用铜雀秤小心地称出三钱三分,不多不少,正好是太爷爷日记里记的分量。“这样就成了?”阿月看着凹槽里的胭脂,红得像初凝的血。
“还得晒。”张叔指着棚顶的玻璃,“要晒足三天太阳,让南洋的热和故土的光都渗进去,这样的胭脂抹在脸上,才带着两个人的念想。”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胭脂盘上投下暖暖的光斑。阿月把铜雀秤放在旁边,秤盘里盛着颗饱满的可可豆,秤杆果然平平的,和苏沐雪画里的一模一样。“真的一样重。”她轻声说,仿佛听见太爷爷和太奶奶在时光里相视而笑。
玻璃棚外,楚嫣然正在给可可幼苗搭支架,林峰帮她扶着竹竿,两人的影子在地上紧紧挨着;苏沐雪蹲在田埂边,把太爷爷的日记一页页摊开,让阳光晒去潮气,风过时,纸页“哗哗”响,像有人在轻轻翻书。
阿月忽然想起太奶奶画信背面的小字:“相思这东西,得用一辈子秤量,少一分太轻,多一分太重,刚好的分量,是两个人的心跳。”她低头看着铜雀秤,忽然明白,那些年的拌嘴、较真、等待,不过是在用最寻常的日子,一点点秤量着藏在心底的牵挂。
傍晚收工时,张叔把那半张被海水泡过的信纸小心地夹在胭脂盘旁的木框里。“这样,他们的念想就都聚在一起了。”老人的声音带着释然,“当年太爷爷在荒岛上种可可,太奶奶在故土捣玫瑰,现在可可开花了,胭脂也成了,这相思啊,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夕阳把育苗圃染成金红色,玻璃棚里的胭脂在余晖里泛着温润的光,铜雀秤的影子和可可花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枚巨大的同心结。阿月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所谓圆满,从来不是朝朝暮暮的相守,而是那些跨越山海的牵挂,终会在某个寻常的午后,以最温柔的方式相遇——就像可可的苦和玫瑰的甜,在时光里慢慢融成最动人的滋味。
夜里,阿月做了个梦,梦见太爷爷和太奶奶坐在“归燕”号的船舱里,太爷爷用铜雀秤称着可可豆,太奶奶用铜碾碾着玫瑰泥,两人的笑声混着海浪声,在月光里轻轻荡漾。船舷边的可可花和玫瑰丛缠在一起,开出了红白相间的花,像极了“霞云缀”的模样,又像无数个被秤量过的相思,在风里轻轻摇晃。
第二天一早,阿月发现胭脂盘上的玫瑰膏又浓了些,铜雀秤的秤杆依旧平平的,仿佛在说:这分量,刚刚好。育苗圃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这永不失衡的秤,用最踏实的方式,秤量着每个寻常日子里,那些藏不住的温暖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