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工程师的遗产(2/2)
沈安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与不安。她的手指纤细而稳定,轻轻拂去皮箱表面的微尘,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铜锁在她手中发出一声沉闷而清脆的声,仿佛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终于迎来了重见天日的时刻。箱子盖缓缓掀开,一股混合着旧纸张、皮革以及淡淡松节油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属于工程师的独特气息。
箱子上层,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籍整齐码放,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德文原版的《密码学原理》和《机械工程导论》赫然在目,深蓝色的封皮已经有些褪色,边角处因常年翻阅而微微卷起,诉说着主人对它们的珍爱与钻研。凌啸岳小心翼翼地拿起《密码学原理》,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与厚重。书页间夹着几张泛黄的笔记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号,如同一片神秘的星图。他快速浏览着,眉头先是微蹙,随即渐渐舒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了然:这些公式...不仅仅是理论推导,他指着其中一处用红墨水标注的地方,这似乎是某种新型加密算法的雏形,思路相当独特大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对于一个同样对密码有着深刻理解的人来说,这些潦草的字迹无疑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沈安娜则将注意力集中在箱子的下层。她的目光被一叠乐谱吸引,那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泛黄的纸张上,黑色的五线谱如同蜿蜒的河流,而某些音符被用红笔做了特殊标记,像是河面上闪烁的警示灯。她将乐谱轻轻抽出,手指拂过那些红色标记,触感凹凸不平,带着书写者当时的力度。这是...她皱起眉头,秀眉微蹙,眼中充满了疑惑,这些音符的排列方式很奇怪,跳跃性太大,完全不符合《月光奏鸣曲》原有的旋律走向,不像是单纯的乐谱。她对音乐有着天生的敏感,这些突兀的标记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呐喊,传递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信息。
凌啸岳闻言,立刻凑过来看。他的呼吸轻轻拂过沈安娜的耳畔,带来一丝细微的痒意,沈安娜脸颊微红,不动声色地向旁边让了让。凌啸岳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他的全部心神都被乐谱吸引。他沉吟片刻,脑中飞速运转,将音符与密码符号进行着各种可能的对应:如果我没猜错,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应该是用音乐符号编写的密码。张工程师把真正的情报,巧妙地隐藏在了这看似普通的乐谱里。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就在这时,沈安娜的手指在箱底摸索时,触到了一个坚硬而冰凉的物体。她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那是一枚金属齿轮,约莫巴掌大小,表面刻着复杂而精密的纹路,如同一张神秘的迷宫地图。齿轮中央有一个规整的六边形孔洞,边缘因常年被触摸而磨损严重,露出了锃亮的金属本色,显然是主人经常摩挲之物。
这是什么?沈安娜将齿轮递给凌啸岳,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凌啸岳接过齿轮,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中一凛。他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那些交错的齿牙和凹槽,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峻的光芒。突然,他瞳孔猛地一缩,呼吸也为之一滞:这是...德国enigma密码机的核心齿轮!他猛地抬头看向沈安娜,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仿佛发现了失落的宝藏,我明白了!张工程师不仅深入研究了enigma密码机,甚至还自己动手仿制了核心部件!这需要极高的工艺水平和理论知识!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工程师充满了敬佩之情。
沈安娜心中也是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成型。她迅速将乐谱和齿轮放在桌上,尝试着将齿轮的纹路与乐谱上的红色标记进行比对:如果把齿轮当作密钥或者某种解读工具,说不定就能解开乐谱里隐藏的密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激动与期待所致。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物件,此刻在他们眼中,仿佛变成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两把钥匙。
就在两人沉浸在这重大发现的喜悦与激动中,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解开谜题的希望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那脚步声在空旷的雨巷中显得格外刺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凌啸岳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一把将沈安娜拉到门后,同时另一只手迅速合上皮箱,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随即将其藏在厚重的八仙桌下,用桌布巧妙地遮掩起来。
他低喝一声,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枪上,身体紧绷如弓,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沈安娜也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手心微微出汗。
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的身材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被雨水淋得透湿,军绿色的制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他摘下湿漉漉的帽子,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棱角分明的脸,正是秦海龙。他看到凌啸岳,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可算找到你了,啸岳。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和焦虑,出大事了!
凌啸岳眉头紧锁,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怎么了?慢慢说。他示意秦海龙先喘口气。
日本人那边有动静了,秦海龙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和发梢不断滴落,在地上积起一小滩水洼,我们抓到的那个代号的特务,刚才在审讯室里试图袭警越狱,被我们当场击毙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恼和凝重,可惜,还没来得及从他嘴里掏出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死了?沈安娜和凌啸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一丝隐忧。这条线索断得如此突然,是意外,还是对方有意为之?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阴谋?沈安娜不再犹豫,迅速将乐谱和齿轮小心翼翼地收好,乐谱被她平整地折好,放入贴身的衣袋,齿轮则被她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凌啸岳则将皮箱重新锁好,交给一直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却努力保持镇定的张工程师遗孀刘淑芬:刘女士,这个箱子暂时还需要您妥善保管,它关系重大。他顿了顿,目光诚恳而坚定,我们会立刻派人来保护您的安全,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请务必不要外出,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刘淑芬接过沉甸甸的皮箱,如同接过一份沉重的责任。她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恐惧交织的复杂情绪,但更多的是一种为了逝去丈夫而愿意承担一切的决绝: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它,等你们回来。
三人不敢久留,迅速离开小楼,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巷子对面那栋废弃阁楼的屋顶上,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潜伏在那里,手中的望远镜正紧紧锁定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全身,但他却浑然不觉,嘴角勾起一抹阴冷而得意的笑容,如同暗夜中捕食的毒蛇。他轻轻吹了一声低沉的呼哨,很快,另一个黑影从街角的阴影处闪出,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迅速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仿佛要将整个山城吞没,将所有的罪恶与秘密都冲刷干净。凌啸岳和沈安娜并肩走在雨中,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滑落,浸透了他们的衣衫,但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心中都在思索着的死和张工程师留下的遗产。那乐谱上的红色音符和冰冷的金属齿轮,此刻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他们的脑海中盘旋。他们隐隐感觉到,这两样东西,很可能关系到整个重庆的安危,甚至是整个抗战的局势。而那个死去的,以及他临死前那疯狂的举动和可能透露的只言片语,都预示着一场更大的危机,如同这越来越浓的夜色,正悄然向他们逼近。
凌啸岳紧了紧握着齿轮的手,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让他混乱的思绪更加清醒。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已经不由自主地卷入了一场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的较量。而那位素未谋面的张工程师留下的这份遗产,将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也可能是将他们引向深渊的诱饵。
夜色渐深,重庆城的灯火在雨雾中摇曳不定,如同风中残烛,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这正如这个风雨飘摇的年代,充满了未知与危险。凌啸岳抬头望向远处,日军飞机轰炸后留下的断壁残垣在朦胧的雨景中若隐若现,那是侵略者暴行的铁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更强烈的决绝所取代。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布满多少荆棘与陷阱,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那些牺牲的同胞,为了这座不屈的城市,更为了心中那份对民族、对国家,永不熄灭的信念之火。
沈安娜似乎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波澜,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重而坚定的气息。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那触碰轻柔而温暖,如同寒夜中的一丝微光。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在困境中愈发坚定的决心。他们知道,真正的战斗,不是与看得见的敌人厮杀,而是与隐藏在暗处的阴谋和诡计较量,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雨水中,他们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挺拔,如同两座风雨中屹立不倒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