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根脉低语（2/2）

尼克却仿佛没听见，他的目光从巨树上移开，缓缓转向洞窟的另一侧。那里，靠近岩壁的地方，在发光的菌毯覆盖下，似乎有一些……不自然的凸起和结构。

“……那里……”尼克指向那个方向，“……有‘声音’……在哭……”

“……很多……‘声音’……”

“……被吃掉的……‘光’的……‘壳’……”

顺着尼克所指的方向，众人小心翼翼地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他们看清了。那些凸起，不是什么岩石结构，而是一具具……骸骨。

不是动物的骸骨。至少不完全是。

它们半嵌在发光的菌毯和岩石中，大部分已经石化，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结晶。骸骨的形状依稀能辨认出属于不同的物种：狐狸、狼、熊、甚至一些更奇特的、难以辨认的轮廓。但它们的骨骼，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被能量侵蚀熔铸过的质感，有些部分晶莹剔透如水晶，有些则焦黑扭曲。

更令人心悸的是，每一具骸骨的头骨位置，眼眶之中，都残留着一点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点。颜色各异，有的是淡金色，有的是浅蓝色，有的是白色，但都黯淡无比。

而尼克所说的“哭声”，并非真正的声音。是一种极其微弱的、残留的精神印记，是这些骸骨主人生前最后的痛苦、恐惧、不甘与思念，被此地的能量场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形成了一种萦绕不散的低频悲鸣，只有精神特别敏感（或者像尼克这样被“回响”侵蚀）的存在才能隐约感知。

“这些是……”文森特蹲下身，仔细查看一具依稀能看出狐狸特征的骸骨，声音发紧。

“失败者。”回声走到一具狼形骸骨前，伸出手，却没有触碰，只是悬停在骸骨上方，“试图接触、研究、甚至‘吞噬’这里原生能量的……先驱者。或者，用‘守护派’的话说，是‘被净化的污染者’。”

他看向斗篷者：“你们的教义里，应该记载过‘大净灭时代’吧？议会成立初期，对早期不受控的‘遗产’研究者和失控特质的拥有者，进行过大规模‘清理’。很多被清理者，据说被投入了裂谷深处的‘能量熔炉’……看来，就是这里了。他们的身体被分解，能量被这片大地吸收或排斥，只剩下这些残骸和不甘的印记。”

“那尼克说的‘被吃掉的‘光’的‘壳’’……”朱迪感到一阵寒意。

“他们的‘特质’，他们的精神能量，他们的‘光’——无论你叫它什么——被强行剥离或自然逸散了。”回声缓缓道，“剩下的，就是这些空壳。这片共鸣腔，既是生命的源泉，也是……失败者的墓园。”

他看着尼克：“‘它’感觉到了这些‘壳’，这些残留的‘饥饿’和‘空虚’。对‘它’来说，这就像闻到了同类的……残羹剩饭。”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尼克体内的暗红色光斑再次活跃起来，但这一次，不是扑向巨树，而是隐隐指向那些骸骨！一种贪婪中夹杂着厌恶和……某种类似“兔死狐悲”的复杂情绪，透过尼克的颤抖传递出来。

“不……不要那些……”尼克痛苦地摇头，仿佛在和体内的东西抗争，“坏的……腐烂的……吃了……会更糟……”

他在本能地抗拒吞噬这些失败的“残渣”。

就在这时，艾莲娜那边又有了变化。

她脑部活动的峰值突然加剧！与此同时，洞窟中心那棵能量巨树，仿佛受到了某种呼唤，一条悬浮在半空的、纤细的发光根须，缓缓地、试探性地向着艾莲娜的方向延伸过来！

根须末端的光尘轻柔地洒落在艾莲娜身上。

奇迹发生了。

艾莲娜灰败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她胸口原本微不可察的起伏变得明显了一些。最惊人的是，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开始快速转动，仿佛在做一场极其激烈的梦。

而那根须连接处，巨树本身的搏动，似乎也变得更加有力、更加明亮了一丝。

“她在……吸收这里的能量？不，是这里的能量在主动……滋养她？”芬妮克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是吸收，是交换，是……连接。”莉亚突然开口，她一直闭目感受着周围，此刻睁开眼，眼中充满了敬畏，“艾莲娜女士的意识和这里的‘根’建立了连接。她的中和性特质，她的痛苦经历，她的母爱……这些‘信息’，被巨树读取、共鸣。作为回报，巨树用最纯净的秩序能量滋养她衰竭的身体和意识。这是一种……古老的共生。”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精神一振。艾莲娜有救了？至少，暂时稳定了？

但紧接着，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艾莲娜可以连接巨树获得滋养。那尼克呢？他体内那个饥饿的“回响”，显然无法与这秩序的“根”建立和谐连接。强行连接，可能会引发灾难。

可不连接，难道看着他被“饥饿”吞噬，或者去吞噬那些失败的“残渣”，变得更糟？

“也许……不一定需要直接连接。”回声沉思着，目光在尼克、艾莲娜和巨树之间移动，“艾莲娜现在成了一个……转换器。她连接着‘根’，获得秩序能量。而她和尼克之间，存在着无法切断的母子深层共鸣，以及刚才证明过的中和效应。如果我们能想办法，将艾莲娜从‘根’那里获得的、经过她特质‘过滤’和‘转化’后的温和能量，定向引导给尼克，或许……”

“或许能暂时‘喂饱’那个东西，或者安抚它，为尼克争取时间恢复意识控制权？”伊莉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理论上有可能。但风险极大。”斗篷者冷声道，“能量引导过程中，任何波动都可能刺激‘回响’暴走，或者对艾莲娜造成不可逆的负担。而且，我们不知道需要多少能量，持续多久。”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文森特看着儿子痛苦的脸，又看看在根须滋养下稍有起色的妻子，声音嘶哑，“试试。必须试试。”

“需要怎么做？”朱迪问。

回声走到艾莲娜身边，仔细观察着那条连接她的发光根须。“需要加强艾莲娜和尼克之间的物理和精神连接。同时，需要有人引导艾莲娜转化后的能量，温和地流向尼克。这需要极高的精神专注力和能量微操技巧，还需要……一个稳定的、不会引起‘回响’反感的‘渠道’。”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停在了朱迪身上。

“你。”他说，“你的情感连接，是尼克目前最稳定的‘锚’。你的意识相对纯净，没有强烈的特质能量，不容易刺激‘它’。你愿意尝试吗？作为那个‘渠道’？”

朱迪没有丝毫犹豫。“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也来帮忙。”莉亚上前一步，“我可以尝试用萨满的方式，稳定周围的自然能量场，为你们的连接创造一个相对平静的环境。”

“我们负责警戒和应急。”斗篷者示意两名队员散开，看守洞窟入口和可能的风险点。

计划仓促而危险，但箭在弦上。

就在众人准备开始这危险的尝试时，一直望着那些骸骨的尼克，突然又说话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除了痛苦，还多了一丝奇怪的……明悟。

“……它们……”他指着那些骸骨，“……不是想‘吃’……”

“……是想‘回家’……”

“……回‘根’里去……”

“……但‘根’不要它们了……”

“……因为……它们‘脏’了……”

脏了？被什么弄脏了？

尼克转过脸，那双映照着洞窟微光的碧绿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悲伤，看向朱迪，看向父母，看向所有人：

“……‘它’说……”

“……我也是‘脏’的……”

“……‘根’……也不会要我……”

话音未落——

洞窟入口方向的幽蓝雾气，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

紧接着，能量武器开火的尖啸和爆炸的闷响，隐约传来！

一名守在入口附近的守护派成员急促报告：“检测到高能量反应突破雾气屏障！是议会肃清者！他们找到密道入口了！正在强攻！”

追兵，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是选在了最要命的时候。

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是立刻放弃尝试，准备迎战？

还是赌上一切，在敌人的炮火下，完成这危险的能量引导？

尼克看着入口方向，又看看已经在他和母亲之间准备建立连接的朱迪和莉亚，眼中的恐惧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他体内的暗红色光斑疯狂窜动，仿佛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威胁和体内本能的贪婪。

他张开嘴，用尽力气，对朱迪，也对所有人，嘶声说道：

“……快……”

“……在‘它们’把这里……也弄‘脏’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