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根脉低语（1/2）

密道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世界被压缩成一条倾斜向下的、绝对的黑暗。

不是大厅里那种被“回响”污染的、充满信息噪音的黑暗。这里的黑暗更原始，更厚重，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冰冷的土腥味和岩石的矿物质气息。空气几乎不流动，沉闷得让人胸口发堵。

只有几束手电光——守护派携带的，光束锐利但范围有限——在黑暗中切割出摇晃的光斑，照亮脚下粗糙开凿的阶梯和湿滑的岩壁。阶梯很陡，几乎呈四十五度角向下延伸，看不到尽头。

脚步声、喘息声、还有担架摩擦岩壁的沙沙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没人说话。刚才大厅里的枪炮声和警报被彻底隔绝后，反而让人更加不安，仿佛那些喧嚣是一场梦，而此刻才是冰冷的现实。

回声走在最前面，他的步伐稳定，对这黑暗似乎毫不陌生。手电光偶尔扫过他的背影，那只雪貂学者此刻看起来更像一个引路人，或者说，一个将猎物带往巢穴的捕食者。

朱迪和文森特一左一右搀扶着尼克。尼克的状况没有好转，反而更糟了。密道的封闭和向下的深入，似乎刺激了他体内的“那个东西”。他不再只是痛苦地蜷缩，身体开始出现一种规律的、轻微的抽搐，仿佛有什么在他皮肤下钻行。他额头上全是冷汗，混着暗红色的血渍，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

“下面……有更多‘光’……”他偶尔会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它……闻到了……很兴奋……饿……”

每次他说“饿”，朱迪就感觉自己的心揪紧一分。她能感觉到尼克抓着她胳膊的手在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那不是尼克在用力，是“它”。

“坚持住，尼克，看着我，别听它的……”朱迪不停地低语，尽管她知道可能没什么用。

跟在后面的伊莉丝和一名守护派成员抬着艾莲娜的担架。艾莲娜的生命监测仪被调到了静音模式，但屏幕上的数字仍在缓慢而坚定地下滑。她身上的金色微光已经完全消失，脸色灰败，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伊莉丝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那些数字和母亲的脸，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还有多远？”斗篷者的声音从队伍末尾传来，带着金属质感的回音。他\/她和另外两名守护派成员断后，枪口虽未直接指向队伍前方，但警惕从未放松。

“快了。”回声头也不回，“大约再下降五十米。注意脚下，这段路有些地方被渗水泡软了。”

果然，阶梯变得越发湿滑难行，有些台阶边缘已经碎裂。铁爪因为手臂受伤，下得尤为艰难，埃德加在一旁扶着他。莉亚的木棍在湿滑的岩石上不时打滑，但她依然走得沉稳。芬妮克抱着她的宝贝仪器，几乎是一步一滑，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专注——她还在尽力监控尼克和艾莲娜的数据。

“尼克体内的‘回响’活性读数……在稳步上升。”芬妮克压低声音，对靠近她的朱迪和文森特说，“上升曲线和我们的下降深度……似乎有微弱的相关性。越往下，越活跃。艾莲娜女士的生理指标继续恶化，但……有个奇怪的现象，她脑部的特定区域活动，反而有极其微弱的增强，和尼克那边的活跃度似乎……有某种延迟的、微小的共鸣波动。”

这意味着什么？艾莲娜昏迷的意识，还在对尼克，或者对深层的什么东西，产生反应？

没时间细想。队伍又下降了大约二十米后，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天然形成的岩洞入口。入口处弥漫着一层淡淡的、仿佛极光般流动的幽蓝色雾气，手电光射进去，竟然被微微折射、散射，照亮洞内一片朦胧的景象。

那雾气本身，就散发着一种微弱但清晰的能量波动。不是“回响”那种混乱侵蚀的感觉，也不是艾莲娜那种温暖中和的感觉，而是一种……古老的、沉静的、仿佛大地脉搏般的律动。

“原生能量雾。”回声停下脚步，示意大家注意，“裂谷最深处能量节点自然逸散的产物，浓度很低，基本无害，但能干扰大多数能量探测和远程通讯。穿过去，就是‘共鸣腔’。”

他第一个走进了雾气中，身影瞬间变得模糊。

“等等！”斗篷者喝止，“检测雾气成分和潜在风险。”

一名守护派成员上前，用仪器扫描。片刻后报告：“能量谱系稳定，未检测到‘回响’污染特征。雾气对生命体无直接危害，但对精密电子设备和能量武器有轻微干扰。通过后需要重新校准。”

“走。”斗篷者下令。

队伍依次进入雾中。幽蓝色的光雾包裹着身体，有种微凉的触感，皮肤表面激起细小的鸡皮疙瘩。手电光变得散乱无力，只能照亮身前一两米的范围。声音也变得模糊、失真，仿佛隔着一层水。

就在所有人都进入雾气的范围时，异变突生。

不是来自外界，是来自尼克。

他猛地挺直了身体，发出一种被扼住喉咙般的抽气声，力量大得几乎挣脱了朱迪和文森特的搀扶！他仰起头，眼睛死死瞪着雾气深处，瞳孔再次放大，但不是之前那种倒映混乱光影的状态，而是充满了纯粹的、饥渴的欲望。

“光……好多……好近……！”他嘶哑地低吼，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咕噜声，“给我……我要……”

他的身体表面，那些暗红色的、细碎的光斑再次浮现，这一次更加清晰，像是有生命般在他的毛发下游走、汇聚。他脸上的痛苦表情被一种贪婪的急切取代，挣扎着要扑向雾气深处！

“尼克！不！”朱迪死死抱住他的腰。

“抑制器！加大输出！”斗篷者厉声道。

看守尼克的一名守护派成员立刻操作项圈。项圈蓝光骤亮，尼克身体一僵，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挣扎的力道稍减，但眼中的渴望丝毫未褪，只是被强行压制住了，变成了更危险的、压抑的狂躁。

“他的‘饥饿感’被这里的环境能量强烈激发了。”回声的声音从雾气前方传来，平静得近乎残酷，“这些原生能量，对‘它’来说，就像摆在饿鬼面前的大餐。继续前进，刺激只会更强。”

“那你还带我们来这里？！”文森特怒道。

“因为这里也是唯一可能‘喂饱’它，或者找到‘餐具’和‘餐桌礼仪’的地方。”回声回答，“继续留在上面，要么被议会抓住，要么在压抑中等待失控。在这里，至少我们直面问题。选择吧，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回到上面的枪林弹雨和绝路中去。”

退回去？上面可能已经被议会肃清者占领了。

“继续走。”伊莉丝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没有退路了。”

队伍在压抑和警惕中，穿过了最后一段幽蓝雾气的通道。

雾气突然散开。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不是因为有强光，而是眼前的景象……太过奇异，超出了日常的认知范畴。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天然洞窟边缘。洞窟呈不规则的卵圆形，高度足有几十米，宽度更为辽阔。洞壁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发出柔和乳白色光芒的菌毯！那种光并不刺眼，均匀地照亮了整个空间，让这里如同一个地下的白昼世界。

菌毯表面，生长着无数细密的、如同水晶般的透明脉络，这些脉络中，缓缓流淌着淡金色和幽蓝色交织的能量流，如同大地的血管和神经。

而洞窟的中心，最令人震撼的景象出现了——

那里生长着一棵“树”。

不，那不能称之为通常意义上的树。它的“树干”是半透明的，内部仿佛有星云在旋转流动，表面缠绕着与洞壁相同的发光菌丝和能量脉络。它没有树叶，无数粗大或纤细的、同样半透明的“根须”从树干基部和空中垂落，有些深深扎入洞窟底部不知多深的黑暗之中，有些则悬浮在半空，微微飘荡，末端散发着点点如梦似幻的光尘。

整棵“树”和整个洞窟，都在同步地、缓慢地搏动着，发出低沉而悠远的嗡鸣。那嗡鸣直接传入心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浩瀚感。

这里是活的。是裂谷能量网络的一个核心节点，一个天然的、巨大的“共鸣腔”。

“老天……”芬妮克看着仪器上爆表又瞬间恢复平静、然后开始以一种复杂但和谐的韵律波动的读数，张大了嘴，“这里的能量密度……高得不可思议！但……无比稳定！和谐！和上面那种混乱的‘回响’完全不同！这……这简直像是……”

“像是‘遗产’未被污染前的样子？或者说，是‘遗产’应该有的、健康的一面？”回声接话，他站在洞窟边缘，仰望着那棵能量巨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虔诚的感叹，“我勘探了十几年，也只敢在外围观察，从不敢真正深入这里。这里的原生能量场太强，也太……排外。任何带有强烈个人意志或混乱波动的能量体，都可能被它排斥甚至‘消化’。”

他看向尼克：“所以，带他来这里，是一场豪赌。要么，这里稳定的秩序能量场能压制甚至净化‘它’的混乱食欲。要么，‘它’的饥饿会试图吞噬这里，引发不可预知的、灾难性的反应。”

“你拿所有人的命在赌！”铁爪低吼。

“从我们接触到‘遗产’和‘钥匙’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在赌了。”回声平静地反驳，“区别只在于，是在别人的棋盘上赌，还是在自己选的牌桌上赌。”

斗篷者没有参与争论，他\/她正用仪器快速扫描整个洞窟，尤其是那棵巨树。“检测到极高纯度的‘秩序本源’共鸣。未发现‘回响’污染迹象。理论上，这里的环境确实可能对混乱侧存在产生压制。但同样，也可能刺激其产生更剧烈的反扑。”

他\/她的目光落在尼克身上。尼克此刻的状态很奇异。在进入这个洞窟后，他最初的疯狂渴望似乎被某种更强的力量压制了。他不再挣扎，而是呆呆地仰望着那棵发光的巨树，眼中翻滚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恐惧、渴望、迷惑，还有一丝……仿佛归家般的孺慕？

他体内的暗红色光斑依旧在游走，但速度变慢了，仿佛在谨慎地试探周围的环境。

艾莲娜的监测仪，在这一刻，突然发出了一个不同的、轻微的提示音。

芬妮克立刻查看，眼睛猛地睁大：“艾莲娜女士的脑部活动……出现了清晰的、有规律的峰值！和这个洞窟的能量搏动频率……完全同步了！她在……共鸣？！无意识状态下的深层共鸣！”

伊莉丝立刻俯身查看母亲。艾莲娜依旧昏迷，但灰败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改善，虽然远谈不上红润，但那种死气减退了些许。她的手指，又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母亲……”伊莉丝的声音哽咽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望着巨树的尼克，突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仿佛在复述耳语：

“……它说……”

“……这里的‘光’……不能吃……”

“……是‘根’……是‘母亲’……”

“……吃了……会坏掉……”

根？母亲？

这个词让所有人一怔。难道这巨树般的能量节点，是“遗产”网络某种意义上的……根源或母体？

回声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追问道：“‘它’还说了什么？关于‘根’？关于‘母亲’？”